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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春日姐姐

分享一部青春惊悚推理小说《大悬疑》 长篇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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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7-5 00:58:4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五章 神秘血婴
       
在山路中间,躺着一个“人”,像一块写着晴天霹雳的大石头,一动不动,因为被雾隔着,如果不在近处,很难看出是死是伤,只知道四周全是血。俩人心里害怕,赶紧把视线移开,不敢再看。
看来这葬狗坡看似平静,风景优美,实则暗藏凶险,难怪当地人都如此忌讳此地。猴渣的大脑骤然间一片混乱,心中暗暗叫苦,本想借车炫耀一下身份,不料片刻之间,便惹上一身血灾,他几乎要哭出来,不断地向高娃解释着:“我刚才真的没发现有人出现,我发誓……你帮我看看,那……人死了吗?”
“我不知道,我不是医生。”高娃只能这样回答,她想上前,但马上又退了回来,对猴渣说,“你……去看看……”猴渣急忙退后一步,摇手道:“……万一……万一那人没死呢?”高娃使劲地推了一下他:“淌了那么多血,难道那人还会跳起来抓瞎你的眼睛吗?快去!”
猴渣只好小心翼翼地走了两步,他的动作很胆怯,很生硬,很迟缓。他满脸是血,又像一个持刀凶手,显得狰狞恐怖。他一点点地靠近那个人,似乎在担心这个躺在地上的人会随时一跃而起,突然扑向自己。但是他的担心白费了,那个血肉模糊的“人”,已经支离破碎,如何能动?
“我想……这人……已经死了……”猴渣朝那“人”跟前挪了两步,便立刻像弹簧似的弹开。他并没有去看那个“人”,或者说他根本没睁眼睛去看。这事搁在任何人身上,都不能淡定地去看一具尸体的脸。
“我们怎么办……”
“我们……走吧。就当我们……从来没有来过,行吗?这雾很大,没人能看见我们。”
高娃愣了一下:“说什么鬼话?地上明明有具尸体。”猴渣心中突然闪出一个念头:“要是尸体不见了呢?”高娃闻言,顿时愣在当场:“抛尸?”
猴渣的这个念头横空杀出,把高娃的头弄大了一圈,很显然,这是个她不敢想象的主意。
猴渣上气不接下气,继续说道:“我们可以把尸体扔了,扔到葬狗坡的森林里。坡里毒虫毒雾很多,蚊虫滋生,空气潮湿闷热,瘴气常年不散,尸体到里面很快就没有了。再说,葬狗坡已经失踪了有很多人了,只要山路上没有尸体,公安局就没有办法断案。”这一刻,猴渣的心脏不由得咚咚咚地鼓动着。
高娃悄声说:“你……疯了?这是犯罪,我可不参与这事。”
猴渣盯着路上血迹,苦笑连连:“我不想惹上官司,不想进监狱,你明白吗?我们得赶快行动,雾要是再突然散了,我们就没机会了。”猴渣极力压抑着愤怒,使得他的声音变得发颤,毕竟他是为了高娃才开车出来的,现在居然要听她这种教训,他的脑袋几乎要爆炸了。
高娃看上去似乎比猴渣沉稳多了,安慰他说:“猴渣,这只是一场车祸,你没杀人,也不是凶手,别那么紧张,先冷静下来。”
“那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猴渣抱着头蹲在地上,他开始后悔,不该从葬狗坡走,如果绕红丹河走的话,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了。
“猴渣,咱们报警吧。”
猴渣愣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其实猴渣根本不知道警察会如何处理这种事故。但是对他来说,报警是唯一的也是最好的选择。猴渣站起来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高娃身上,又忍不住把高娃搂在怀里,趴在她耳边,说:“高娃,这事跟你没关系,等会,警察把我带走,你就别去机场了,一个人先回去。把我这衣服披好,路上冷……”那一瞬间,猴渣觉得嗓子堵得特难受,说话声音特别低,他怕再说下,会把自己给说哭了。
高娃披着衣服,接过猴渣的手机,慢慢地往后退着,一直退到葬狗坡的祭祀台边。看来,她是不想让猴渣打扰她和警察的通话。
雾还是很浓,前方显得很模糊。没有风,整条路又恢复寂静和怪异。猴渣站在地上,一动不动。显然,他听到了什么声音,正严重地刺激着他的耳膜:“嘭、嘭、嘭……”
“谁?”猴渣耸然一惊,隐约起伏的“嘭、嘭、嘭”声在回应他的问话。这一次,猴渣脸上的表情僵住了。猴渣平时并不是个胆小的人,否则也不敢来葬狗坡。但现在,他的心底升起一股阴冷。他不再以为这是恐怖故事里的某个情节,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令他胆战心惊的假设。
猴渣回头看着来时的路,他相信自己的感觉,他相信这里还有别人!这大雾弥漫,荒山野岭的,到底是谁在作祟?他疑惑地原地转了个身,四下里紧张地寻找。难道是……不会的,绝对不会的,一定是过于紧张而产生的幻听。“嘭、嘭、嘭……”那个声音依然在浓雾里回荡,像是有人在无奈中绝望地呻吟。
**,人要是倒霉,喝凉水都塞牙,戴着护身符,穿着道袍都能撞到鬼。这声音,简直太锻炼心脏了。猴渣心里乱骂,拼命压抑内心的恐慌,深吸一口气,索性壮起胆子,学着当地村民驱邪的口气,大喊起来:“天上有的是鸟,地上有的是米,这葬狗坡路窄,咱们算是碰上了,不管你是上三界,还是下三界的朋友,若看得起我猴渣,就出来照个面,咱交个缘分……我是说真的,你马上出来!”
很明显,猴渣被这种恐慌惹恼了,气愤地命令着暗处那不知是什么的东西。他迈开大步向车子走去。如果真的有人,肯定和这场车祸脱不掉干系。
猴渣还没走到车后,就发现在车子后面,迷雾斑驳中,冒出一个人影来。猴渣定眼观看,是个六七岁孩子。此刻,那个小男孩静静地站在那儿,背对着猴渣。他一直低着头,头发乱蓬蓬的,穿着一件肥大的上衣,整个儿包裹着他,好像包裹着一副骷髅骨架。
猴渣试探着走近他,见小男孩手里拿着一个铁叉,铁叉上拴着胶皮筋,这应该是一种自制的打鸟弹弓。听到猴渣说话,那小男孩就像一扇锈门一样,缓慢而又僵硬地转过身,直到与猴渣面对面。
古人说,相由心生,错得再离谱,那也得挨着点皮毛。猴渣在鬼街口,经手过不少辟邪驱鬼的物件,哪一件都是凶神恶煞的相貌。不知道为什么,猴渣还真没跟长得这么辟邪的孩子接触过。那孩子生相丑陋,满嘴的黑黄龅牙。打量之余,那孩子朝猴渣抬起手臂,渐露微笑,直笑得猴渣打心里毛骨悚然。笑着笑着,那孩子便伸手过来,猴渣仔细一看,竟是一只血手!
此时,千钧一发,也无暇多想,猴渣立即用双手蒙住自己整张脸,两腿如树叶般拼命颤抖,就连呼吸都骤然停顿。他之所以原地未动,是因为他丧失了逃跑的能力。许久,猴渣才鼓足勇气从指缝中看去,他发现,那孩子不见了。
“嘭、嘭、嘭”声如断箭般戛然而止。什么都没有了,一切都消失了。
猴渣使劲眨了两下眼睛,心想,自己两天一夜没合眼,莫非是看花了眼不成?葬狗坡是个诡异之地,林中异气可以幻化出各种奇景,就是那些奇景,把人引向死亡。当猴渣走到车前,心里一紧,车前竟有一个血手印!
猴渣随即一想,应该不会,那种幻化奇景,都是光线折射而产生的,纵然是千奇百怪,也只能够看得见,却摸不到,而今,这车上的血印,却是真实存在的。这绝对不是幻觉,他确定!
远处,浓雾里,有一只野猫,远远地躲在草丛后偷望,雾太浓了,使猫看得见,却看不远,它也不敢确认,一米之外,是生路还是死路。令猴渣心跳的是,那只讨厌的野猫,偏偏又在此时发出那种三长两短的叫声,嘴说不怕,那可是真怕。
高娃报完警,便和猴渣一起畏缩在路边,等待警察的来临。他们低着头,除了双脚周围,他们哪也不敢看。的确,山路上长短深浅不一的血痕印记,比比皆是。他们无法想象当时遇害者正在经历什么,可是,更让他们做梦都想不到的,还在后头。
 楼主| 发表于 2010-7-5 00:59:3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六章 死亡开始

墨里州公安局交通事故处理科的何敬业,在接到报警后,立刻组织交警驱车出发。车行半路,说些外话,是关于何敬业这位老交警的。
何敬业祖上做过晚清的知府,也做过民国的警备厅厅长。他自己早年是个刑警,也练过些擒拿格斗,现在抡起来也是虎虎生风,但打完以后,是累得气喘吁吁。这也说明了他曾经有着辉煌的仕途、光荣的出身、众人的夸耀和羡慕。现在,这一切都已经离他而去。先赐予你风华正茂,然后再拿走,只留给你枯枝败叶,这就是青春最折磨人的地方。
何敬业在年轻的时候,也干出过一件惊世骇俗的事情,那就是他娶了一个漂亮的老婆。漂亮的老婆又给他生了一个十分像他的儿子,叫何震林。接着,漂亮老婆又给他生了个同样漂亮的女儿,叫何晓筝。
何敬业这个漂亮老婆叫池文青,是他一生至爱,也是他的致命伤。其中缘由确实也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的事。人命关天的紧急时刻,实在不合时宜说这些,其中细节暂时隐起,日后在说。只粗道几语,池文青和萧错的父亲萧明恒,曾经是××大学考古系的同学、墨里州考古研究所的同事并且兼有恋人的关系。这么一说,一目了然。
池文青和萧明恒为什么分手,谁也闹不清楚。只知道萧明恒做野外考古时,带回来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就是萧错的母亲。这使池文青颇受打击,悲愤之下,嫁给了何敬业。生下了何震林与何晓筝后,一家人过得不算富裕,但也算安逸。可让何敬业想不到的是,这并不是事情的终结。
十五年后,池文青突然用枪指着何敬业的脑袋,很严肃地告诉他:萧明恒有危险,叫他立刻去救他。这玩笑开得实在是太大了,在何敬业看来,这就是池文青旧情复发的挑衅行为。相信只要是人,就会难以忍受。何敬业宁死,也不愿意出手去救萧明恒。没想到,不久以后,萧明恒真的出事了,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音信全无。
用何敬业的话说,萧明恒当初是为了个私生女,去了深山老林躲藏起来。如今,人们思想都开放了,他也能挺直腰杆出来了,可还是不见他露面,这个人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这么多年来,始终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池文青曾多次要求何敬业调查,而何敬业当时年轻气盛,索性板起脸来作出一个前所未有的决定:辞去刑警,做交警。池文青一怒,搬出何家,与何敬业的关系僵化了十几年。
外话说完,何敬业的警车,在警笛尖叫声中,一路经过无数个山路特有的惊险急转弯后,已经赶到案发现场。遗憾的是,躺在地上的那个人,已经没有生还的可能,也没有任何必要采取救护措施。何敬业带着几个交警,根据受害者的随身散落物品和血迹,将现场分区划域,提取现场周围可疑车痕,并对现场的各个区域逐一进行测量、摄像留证、做现场勘察笔录和事故现场图。
何敬业看到自首的肇事者猴渣的时候,表情并不惊讶。猴渣从小就喜欢拽着何震林干个偷鸡摸狗堵锁眼的事,何敬业可怜他是个孤儿,教育他很多年,还托人帮他在博物馆里找了份工作,可这小子一点都不正干,辞了职不说,这会儿又撞死了人。
何敬业在向猴渣和高娃了解完整个车祸的经过后,何敬业让猴渣和高娃站在一边,尽量保持安静。随后,他从地上捡起一个背包,从里面找到一张身份证,上面写着这样一个名字:萧楚格。
从出生日期推算至今,她刚满二十一岁。
猴渣听到“萧楚格”三个字后,脑袋立刻蒙了,吓得两手乱抖。不,不会的,猴渣很快就否认了,想着格格几个小时前,还帮他摸宝呢,那么福大命大的女孩,绝对不会说死就死。猴渣不信,走到近前仔细看了看,立刻瘫在地上,对着格格的尸体,狠狠地拿拳头砸自己的脑袋。
何敬业面向躺在地上的格格,格格也面朝着他,两人面面相觑。他吸了一口雾里的血气,看了看手里的身份证,又将那口血雾气叹了出去。他先是翻了翻身上的电话薄,然后,又合上。看样子,他并没有找到他想找的电话号码。他将身份证转交给了身边的交警,因为猴渣情绪太乱,只有让他通知死者家属。
从整个现场痕迹来看,格格死的时候很惨。车辆从她身体上碾轧而过,下半身被车底勾起,一路拖行。先是耳鼻淌血,后是骨骼碎裂,接下来碎肉、骨头延展开来,形成一条血路。令人触目惊心的是,她的嘴巴一直呈半张状,在悲痛欲绝的时刻,她很想说出什么,于是,就有更多的鲜血,从她的口中涌出。她很顺从地躺在地上,生命就这样绽放成为一朵血花。在整个事件的过程中,风和落叶,就这么慢了下来。
这个时候,现场已经聚集了很多村民,有人鸡一嘴、鸭一嘴地在浓雾中议论着,有人恨不得冲上去,把谁谁谁给掐死。也有人,一声不吭地想象着见过的所有车型:集装箱大货车、拉煤车、碎石车、半挂车、大客车、出租车……是怎样吨位的车制造出如此残酷的死法?
一场悲剧发生了,而肇事现场,除了一具支离破碎的尸体外,只有寥寥几道车胎痕迹!这些残留车痕,能揭开悲剧的真相吗?虽然猴渣和高娃对这场车祸,都已经供认不讳,但这能证明他们就是真正的肇事凶手吗?
就在何敬业警戒现场之时,突然有人惊慌失措地喊了一声:“快看!那是什么!”
人们四下张望,脸上尽是惊恐的神色。是一只狗,但并不是一只普通的狗。那是一只身壮肥膘的红棕色大狗,噗簌簌抖着鬃毛,从浓雾中跑来。现场,除何敬业以外没人敢看那只狗,因为,那只狗嘴里含着一条腿,一条人的腿。腿上有一粒鸟粪,那是鸟在惊慌起飞时掉落的,似乎还冒着人肉的腥气。
狗将人腿安放在死者身边,它跪伏在自己主人身边。狗不再难过,它看到主人身体已经完整了。狗,笑了,它笑那些劫数难逃的人,那个扑朔迷离的阴谋,在这只狗眼里,仅是些自作聪明的人玩的一个自慰游戏,凶手,就粘在狗的那双瞳人里,正迫不及待地想显示出来。
“赶紧给狗拍照!”
何敬业走到那只狗跟前,这是一只红棕色拉布拉多猎犬,模样长得怪异,眼神沮丧,双耳下垂,身高约为六十五厘米,被毛很短、很密实,被雾水打得油光发亮,水獭般粗大的尾巴几乎呈直线状。
何敬业发现狗身上套着一个导盲鞍,导盲鞍上有一个吊牌,上面写着两个汉字和一排数字。两个汉字是萧错。何敬业迅速掏出手机,按下紧跟在“萧错”后面的数字……
在葬狗坡这个荒凉地方,出了这么一件惨祸,大家都想看个结果,就算天塌了,也不舍得离开。可就有那么两个人,在仔细看过地上的尸体后,也不问事发缘由,只互相交换了个眼神,便急忙退出人群。
在远离了警戒圈之后,俩人看四下无人,一人掏出手机,躲在另一人的身后,悄声说道:“彪哥,葬狗坡出事了,那瞎子死了……”
谭彪听到那瞎子死了,脸色突变,立即掉转车头,“嘎”的一声,刹在了鬼街口。他疾走巷口闹市,竟与野马旷野驰骋无异。终于,他看见了那个女人,她正手捂胸口,站在婚纱店外。谭彪疯了似的跑上前去,不由分说,抱起那个女人,一路狂奔。那女人痛楚之中,虚声问了句:“彪哥,你怎么来了?”
谭彪听言,抱得更紧,眼里像是急出了火:“我怕……是你死了……”
 楼主| 发表于 2010-7-6 01:52:1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七章 痛失至爱       
               
鬼街口,静得没有任何声音,梧桐光秃的树枝,在浓雾里挺拔得像寂寞的手势。丽人婚庆公司里放着一些轻轻如水的音乐,很寂静的样子。
婚纱很白,天使羽衣的那种白。看到这种白,你会想到,原来一切真的是曾经有过,原来一切又都是空的。
“我就要这件!”       
萧错面带微笑,从一件缀着细细的刺绣蕾丝、镶着施华洛世奇水晶的婚纱后面走出来。许胡子点头,叫服务小姐拿去包好,并安排了人员,设计萧错明天的婚礼。萧错说,只把家里布置喜庆一些就行了,其他一切从简。萧错还说,改天有空把鼻烟壶送过来。许胡子呵呵一笑,说婚礼包他身上,随后便去筹办去了。
在等礼服包装时,萧错开始想念格格,想着深夜对谈时一些可爱的细节,想她的邪气慧黠的腔调,以及那些晦涩简单的语句。他竟笑了,但那种笑很快就僵硬在嘴角。这个表情变化,很像我们童年时沉溺过的万花筒,摇一摇,就会有无法预料的安排出现。
当萧错把眼睛贴近橱窗时,他突然看见了格格。格格就在橱窗外的马路中间站着,身边没有虎尔赤。他看不清她的脸,只能感觉出她在向他微笑。各种车辆从她身边穿行而过,却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她也没有惊慌和闪躲的意思。
这太危险!萧错的眼睛立刻离开橱窗,就在他迅速站起身准备离开时,服务小姐走到了他的面前,说:“先生,您的礼服包好了。”服务小姐把婚纱的包装盒递给萧错,萧错接过礼盒,他看见包装盒上有一朵紫红色玫瑰,凄艳地盛开着。
当萧错走出门时,格格却不见了。萧错长长地叹了口气,是幻觉!他想,他是无药可救了,和格格只分开了几个小时便六神无主起来。萧错坐进车里,他掏出手机,想给格格打个电话,他想知道,格格是不是还在家里弹琴。
当他摸出手机,还没拨号,手机就响了。何敬业的声音嘶哑而迟钝,简单地向他陈述,在葬狗坡,发生了一场车祸。当萧错问到格格时,何敬业很僵硬地说了四个字:“格格,走了……”
萧错没等何敬业说完,就挂了电话,三秒钟内,他的意识全部沦陷。他低着头,看着那盒婚纱上的玫瑰花,喉结一上一下地滚动,眼泪一时没忍住,掉了两三滴下去。没人能知道,这种不愿意发出声音的哭泣,是多么地难受。
他的车甩出一路的颠狂,让司机们不得不急停下车来——他们肯定在咒骂他,他却顾不上那么多。赶过去是否能救活格格?不能,断然不能,那又何必赶得这么急?他想多看她一眼,让她从他怀里离去。
突然,他又看见了格格,格格就坐在花园里的大摇椅上,晃来晃去,她赤裸着双脚,微微侧着脸,寂静的身影,像一只猫。他慢慢向她走近,她觉察到他,在他靠近她身边时,转过头朝他嫣然一笑。
格格把头埋在衣服里,稍微停了一会儿,突然轻声说了句:“哥,我冷。”他看着她,笑了。然后,他注视她的眼睛,疼惜而婉转,充满爱怜。
“我抱着你,还冷吗?”
“不冷了。你会一直抱着我吗?”
“会的。”       
“哥,你会离开我吗?”
“不会。”
“有时候,我会很害怕,哥,这是真的。”
“别怕,我会抱着你,一辈子!”
格格没说话,只是点点头。格格躺下来的时候,他拿下了那个镶有紫色水晶的蝴蝶发夹。她嘴角挂着笑,倒在他怀里,轻轻地在黑暗扑过来之前,合上了双眼。
“格格,别睡!”萧错这一喊,喊得抓心挠肝似的疼。他急忙踩下刹车,他抬起手,试图唤醒她。可是,就在这一瞬间,所有的图像和声音都不翼而飞,马路上,只剩下白雾茫茫。原来,一切真的是曾经有过的。原来,一切真的又都是空白。他的手停在挡风玻璃前,再也抓不到格格了。
紧急的刹车声,在雾气中凝滞后,萧错发现自己是清醒的,并且浑身是汗。他打开车门,看到了出事的位置。鲜红的血迹到处都是,格格很安静地躺在那里,等着他。
透过浓雾,亦真亦幻间,萧错还能看见格格巧笑嫣然,一如含苞待放的花蕾。他想去拥抱她,亲吻她,他想安慰她所有伤口,可她身体的周围,已经被交警事故处理科人员用警戒线围成一个圈,形成了一个生者无权逾越的界线。
萧错迈着沉缓的步子,朝那个圈走去,他默默地走过马路上站着的人,一个,又一个……他的这种样子,让旁边的人都揪紧了心,以至无人敢上前去搭话,只是侧目相看,仿佛都被过度的恐惧钉在地上一样。
萧错走到警戒线前,他站住了,抬起头来。借着警车忽闪不停的灯光,人们才发现他早已泪流满面。他看一眼猴渣,又看一眼何敬业,一动不动地站了几秒,终于无法忍住内心巨大的冲动,呜咽着说了一句:“何叔,让我进去。我想看看格格……”
萧错直视着何敬业的眼睛,这么多年,他们的目光还是第一次撞击。看着他的痛苦,何敬业的眼睛暗淡了,想劝又无从劝起。
“你难过,我明白,但是,你闯进去可能会留下痕迹,留下痕迹,就意味着破坏现场。”何敬业闭上嘴时,嘴部轮廓立刻变得很冷,冷得接近残酷,任何人都应该看得出,他已拒绝再谈论这问题。
“何叔,看在我和震林是同学的分儿上,您让我进去看看格格。”何敬业直接推开萧错,说:“工作时间,我是警官。如果你认为咱们是熟人,请叫我何警官。”
“何敬业!我求您,我哪都不动,就抱着她,地上冷……”萧错立即推开何敬业,他冲过去,被交警们挡回来,又冲过去,又被挡回来,再冲过去,再被挡回来。何敬业拦腰抱住他,想把他拖走。但是,没有人,真的没有人,能从这个地方抱走一个痛失至爱的人!
猴渣上前帮何敬业一起抱住萧错,边抹泪,边说:“我知道你心里堵得慌,你发点火,别傻愣着,想抽我,就抽吧。”萧错一把拽起猴渣的衣服领子,猴渣看得出,他很想抽。其实猴渣理解的,真的。自己的哥们,开着车碾死了自己的女人,搁谁身上,谁都会很气愤,更气愤的是,车还是自己帮这哥们找的。
猴渣挺着脖子,准备挨抽,萧错是猛汉,真要是动了手,猴渣断个鼻梁,开个瓢,那都是轻的。但是,萧错没动手,他只是指着格格的尸体,说:“你告诉我,格格怎么了?你***快告诉我啊!”
猴渣能感觉出,萧错的一双手冰凉冰凉的,像一把镣铐,戴在自己脖子上。对于萧错的问题,猴渣有点结巴:“格格她……她……”猴渣没有勇气再说下去。
“是你干的?是不是?”萧错哽咽着把话说完,再也没吭声,咬着下嘴唇,眼瞅着就要咬出血了。萧错斜了一眼高娃,见她打扮得花枝招展,不由得怒火中烧,早知道是这么个货色,别说是奔驰,连个驴也不借她一头。
猴渣见萧错拿眼横高娃,生怕他把火嫁接到高娃身上,急忙擦了擦鼻涕,说:“是我干的,要杀要剐,要剥皮要抽筋,我猴渣要是打怵,皱一下眉头,我他妈就不是人。这事,跟她没关系,车是我开的。”
萧错听到猴渣还为高娃说话,抬腿就是一脚。他的力气很大,再加上怒火,直踹得猴渣这么个重量级的人物,连连后退,血瞬时就从嘴里涌了出来。猴渣捂着胸口,不敢出声,恐怕一张嘴,五脏六肺顺着血淌出来。
等猴渣再看萧错的时候,萧错已经走到离格格最近的警戒线处,眼睛不再流泪,干巴巴地发肿,他一直看着格格,眼珠子转都不转一下。
 楼主| 发表于 2010-7-6 01:53:5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八章 倾听尸语
                       
何敬业劝萧错冷静下来,尽量配合公安部门的工作,在没勘察完现场之前,我们不能说猴渣就是凶手,也不能说猴渣不是凶手。何敬业还说根据现场情况初步推测,还存在着种种疑点。
难道凶手另有其人?
何敬业是一个有经验的警察,没有一天懈怠过交通案件,没有一件事情能够瞒过他的眼睛,更没有一个肇事者能够忽悠住他。任何一个案件,他都不会草草了事,而是要在脑海里,模拟出事发经过。
而这个经过,只有靠轮胎印迹。在交通肇事案件中,勘察运输车辆痕迹,对侦查破案有着重要作用。特别是轮胎印痕,车轮在转动过程中,遗留在路面上的印轧痕迹,可以直接反映出车辆轮胎的数量、车轮之间的相互位置、车轴的长短,并显示车轮的外部花纹特征。这些都是判断车辆种类的依据,具有较高的利用价值。
首先,何敬业要勘察从死者身上碾过的轮胎印。
何敬业将它列为第一组轮胎痕迹,这组车痕呈直线形,从尸体身上碾过后,沾着死者的血迹,由深到浅,自西向东逐渐消失,这符合猴渣的大奔车行驶方向。但是,何敬业并没有发现这辆车的车印有刹车、转向、减速的痕迹。从这组车痕分析,说明肇事者在案发后,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从事发到现在,所有人都认为猴渣才是这起惨祸的刽子手,但从这道车痕看来,事情远远不是这么简单的。何敬业对这道车痕的第一印象是这些轮胎印非常宽。所以他怀疑,肇事车很可能是一辆重型车辆,并不是猴渣所驾驶的奔驰跑车。
由于突发大雾,地点偏僻,何敬业没有找到一个目击证人,整个案件,只有猴渣和高娃两个“自首”人,这使何敬业不得不去追踪那辆奔驰车的轮胎痕迹。
猴渣的奔驰车被列为第二组车胎痕迹。猴渣的车,是自西向东行驶,轮胎经过直行、刹车、急转弯后,在路面画下了一个不规则的半圆,与尸体结合起来,像一个大大的“?”。
何敬业根据奔驰车检结果,结合刹车和转向痕迹判断,猴渣驾驶的奔驰车,并没有撞击到和碾压过死者的身体。现场的种种迹象,都在表明这是一起交通肇事逃逸案。碾压死者的应该是重型车辆,逃逸方向是自西向东。
有了凶手逃逸方向和肇事车型,何敬业的追捕范围就缩小多了。目前高速因大雾封锁,凶手只能抄小路逃逸。时间紧迫,必须找到肇事车辆和逃逸司机,如果不在短时间破获此案,案犯可能就会把肇事车修复一新,那样就会增添破案难度,甚至成为悬案。
不过,最令人不寒而栗以及无法理解的部分则是,如果猴渣的奔驰车没有撞到死者,他为什么要承认自己是祸首呢?如果猴渣没有撞到死者,那么奔驰车上的划痕、凹陷和血手印是哪来的?
何敬业以锐利的目光注视着猴渣和高娃的表情,猴渣的嘴还在流血,高娃战战兢兢地将整件事故的来龙去脉又详述了一遍,并再三强调,划痕和凹陷还有血迹,都是一个黑糊糊东西,先是踩在车前部,再掠过挡风玻璃后,从车顶飞出去造成的。何敬业紧锁眉宇:猴渣和高娃所描述的黑糊糊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根据猴渣口供:他目击到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躲在他车子旁边,手里还拿着一个铁弹弓,车上的划痕,有可能是铁弹弓造成的。如果猴渣撞击到的黑糊糊的“东西”,是那个六七岁的小男孩的话,那么,小男孩在飞越车顶后,还能安然无恙地离开现场吗?
当何敬业要高娃出示机票时,高娃却支支吾吾,一会儿说机票忘记带了,一会儿说机票丢了。没有机票,猴渣为什么要带着高娃在大雾里急行赶往机场呢?何敬业叫高娃把身份证拿出来,结果高娃说她走得急,忘记带了。何敬业认为疑点太多,一个赶着去机场,坐飞机的人,不带行李也就罢了,为什么连随身包裹和身份证件也不带?这是坐的哪门子的飞机?
何敬业在心底思索着,他们在说谎?在演戏?这是案发现场,不是好莱坞的拍摄基地,在这个时候,出演科幻片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UFO的外星人理论,不应该是奔驰车划痕、凹陷和血迹现象的正确答案。猴渣和高娃撒谎难道是为了掩饰俩人私情?
一个个疑问朝何敬业袭来,凭着他多年勘察交通事故现场的经验,无论从任何一个角度来看,现场都不像是刻意制造出来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明明是一场交通肇事逃逸案,却被这两个“自首人”的口供,弄得扑朔迷离。
何敬业抱臂沉思,当他走到路边,突然发现路边有一堆呕吐物,这立刻引起了何敬业的注意。呕吐物是小米粥,还未来得及消化就吐了出来,这应该是早饭。他初步推测:这堆呕吐物很有可能就是死者萧楚格的。可死者为什么会呕吐?是疾病?是中毒?
何敬业百思不得其解,他在呕吐物附近,又有了新的发现。他注意到了另外一组轮胎印记,它位于人行道上。这组车痕,看上去好像跟这起肇事逃逸案,毫无关联,但这组车胎印痕,极其清晰,有加速,有刹车痕迹。作为一名警官,他的职责就是不能忽略任何可能与案件有关的蛛丝马迹,他必须对一切都非常敏感。或许,这就是一个线索,一个开端,一个侦破案件的关键证据。再或许,这辆车的司机,就是这场悲剧的目击者。
何敬业立刻将这组轮胎痕迹,列为第三组进行跟踪。他沿着车痕往前跟踪,没想到,在跟踪几步之后,车痕居然又回到原始的公路上。葬狗坡路边地面环境,非常恶劣,时而坚硬,时而沙尘,时而浮土,但遇到松软的沙土,轮胎势必还会留下明显痕迹,何敬业决定朝反方向跟踪。
果然,在跟踪了一段路程后,中断的轮胎印痕,又重新出现,整个路线呈“S”形状。这辆车,为什么忽而下了行车道?又忽而上了行车道呢?是因为大雾迷茫,看不清楚路线?还是另有原因?
何敬业决定马上提取轮胎印,带回警局,研究轮胎的磨损程度,纹路,缺陷,切槽深度以及因嵌入碎石而呈现楔形的地方。
在等待石膏凝固、变硬、成形的时间空隙里,何敬业又爬上了葬狗坡的祭祀台,从空中为现场拍摄一系列照片。何敬业站在祭祀台上,看着躺在血泊里的受害者。他却意外地发现,尸体虽然被拖拉,却没有一丝翻滚的痕迹。
这样的现场勘察结果,使何敬业无法立即判下结论。真相是什么?责任如何划分?是轻生自杀?是交通事故肇事逃逸?还是杀人弃尸?何敬业紧紧盯着这个血腥的马路,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在冲击着他,他感觉死者想说话,她想告诉所有看见她的人,她所经历的那个死亡过程。
可谁又敢倾听一具尸体的语言呢?在何敬业的心里,有一个人,可以和尸体说话,他在等这个人的到来。
 楼主| 发表于 2010-7-10 02:45:2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九章 鬼街泥团
       
大雾不散,鬼街口依旧一片混乱,狄康打开货车翻出的箱子,里面是一块紫红色沙砾泥,足有几百斤。紫红色沙砾泥在墨里州并不少见,但装在箱子里,实在令人生疑。狄康想,这个大泥巴,装在这么好的箱子里,于情不符,于理不合。再说,这里若是没鬼,货主跑什么跑?
狄康早就知道,鬼街口是个古玩旧货市场,里面的东西杂,路子野。有偷的,有抢的,还有盗的,有来自人间的,也有来自地狱的。这几年来,盗掘倒卖文物,已是一个国际化的灾难,全球地上和地下的文物交易额,仅次于毒品和武器交易的高额利润。
一只“鬼谷子下山纹元青花大罐”以1568?8万英镑,砸出了“真理”,元青花迅速跑火,鬼街口古玩市场上以“鬼谷子下山”故事为题材的元青花大罐、梅瓶、玉壶春,一下子出来几十上百件,单买一块供研究用的元青花瓷片就要上万元。
元青花炒疯了,淘宝者也疯了,接着疯掉的就是盗墓贼。他们自己动手或花钱雇人,到处乱窜,见坟挖坟,见墓盗墓,几年下来,地下的冥器像泉水似的不断往外冒。
每年秋冬两季,是狄康最警觉的时期,这时候,数以万计的农民闲着没事做,都愿意去当下苦和腿子,干点挠墙挖地的活。但是,一手地下文物,无论在谁手上都是一块烫手的山芋,它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可能暴露刚刚完成的盗掘。所以,文物到手后,支锅者最关心的就是尽快找到安全稳妥又出手大方的买家,这样才能保证一干人马的安全。
而鬼街口,就有那么一些人,从望风踩点,到挖掘古墓,再到鉴别古玩盗卖出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这套动作虽然惊险万分,但又偏偏妙趣横生,让人不由得不拍案叫绝!这些神通广大的文物走私者是谁?如何能将违法的活动重复了一次又一次?
其实,这个黑链早在民国末年就已经根深蒂固,论起发展过程,还是要从猴渣的祖父——猴瞎子开始说起。
当年,猴瞎子弄火了鬼街口,但自己的香火并不旺盛,只有一个见谁都呵呵的儿子。也就是因为猴大呵总犯傻劲,猴瞎子才决定广收门徒,这个消息一经传出,却也吸引了一些十分厉害的人前来投奔。其中猴瞎子最为得手的有四个徒弟,分别是大徒弟安鸿烈,二徒弟楚天奇,三徒弟龙绍青,四徒弟萧戎。这四人并非走江湖卖狗皮膏药的汉子,各个身怀绝技,惯于攀高走壁,开锁做贼,掘墓鉴宝,在江湖号称偷楚盗安,掘龙藏萧。
赶上军阀混战,谁都坐不住富贵的椅子。猴瞎子这四个徒弟,也不例外,他们一起投奔了谭温江部下。谭温江原是保定陆军军官学校的毕业生,先在吴佩孚部下为军官,后吴佩孚兵败,一时无人投靠,见孙殿英来此,便决定投靠孙殿英。1928年,孙殿英打上了东陵的主意,并派师长谭温江去查明情况,谭温江和四人商议后,便向孙殿英呈上盗掘慈禧陵的全部方案。
东陵事件后,谭温江在北京销赃被捕。安鸿烈逃出境外,与其家人专门从事古玩炒作,行话叫“炒家”。龙绍青带着一帮人马,回到墨里州做起“倒手”,把古玩倒卖给安鸿烈。楚天奇懂得地理之术,专门寻找藏宝地和古墓,人称“腿子”。萧戎则继续收藏专研古董,他和猴瞎子的鉴宝本事,慢慢地就演变成一门独门绝技,也就是“掌眼”。
时过境迁,安家后人在海外经商,楚家后人去了地质局,萧家后人去了考古所,都改为正行。只有龙家后人依旧在鬼街口倒腾古玩,行内人都称他为“龙叔”。辗转数年,鬼街口基本与北京的潘家园和西安的八仙庵齐名,但完成的却是截然不同阶段的使命,八仙庵主营地下出土文物,和初次上市的交易,潘家园则侧重三、四级市场的倒手交易,而鬼街口却形成了一条很有规模的盗掘倒卖黑链。
从下苦——腿子——掌眼——倒手——炒家——收藏,一整套动作被龙家的后人操作得炉火纯青,无懈可击。盗出的文物,一小时就能出手,两三天的时间,文物顺利出关,在境外商人的多次倒手之后,文物将最终到达大古董商手中,速度快到惊人的程度。到达这一级的文物,基本已被洗去全部危险信号,堂而皇之地被“炒家”炒作、拍卖,最终被顶级藏家收藏。文物成交价格是最初的万倍以上,至此文物极难被追回,盗掘者也将永远逍遥法外。
如此暴利,别说是对低收入的人具有不可抗拒的吸引力,就是股神巴菲特那样的赚钱好手,恐怕对此也会垂涎三尺!因此龙叔的手下,也吸引了不少能人谋士前来投奔,其中就包括谭彪。
谭彪多得龙叔尽心指教,点拨得头头是道,有了谭彪,龙叔算真正有了一个靠得住的谋士,他的犯罪集团也不断壮大发展。龙叔见谭彪已经颇有小成,更是推崇备至,叫他做了二掌门,自己很少出面行事。
狄康在鬼街口巡查多年,缴获过龙叔的一批货,当时谭彪凭着义气,独自顶了下来,替龙叔坐了几年牢。狄康也不是傻子,知道这里有些蹊跷,可查了几年,只知道这条链子的头人叫“龙叔”,狄康至今也没查清这个“龙叔”到底是谁。
狄康围着那个大泥巴来回转悠,倒也看不出什么纰漏。那个司机,似乎比货主老成些,说这泥巴是朋友拖他给捎带的,那朋友闲着没事,平时就捏个泥人,搞个泥塑什么的,欺负蓝毛子老外人傻,换回不少很值钱的貂皮。司机又说,这泥巴跟倒卖文物差老鼻子了,您要是放心不过,我到鬼街口里给您借把洛阳铲,你铲几下瞧瞧?
这番话说得似乎有些道理,狄康转到泥巴的背后,还是觉得有问题,由此可见,狄康攻于心计,城府很深,是一块搞侦探的材料。他趁司机不备,用手里的家伙捅了几下,没感觉里面有挡劲。他又在表皮抠了几下,果真有东西从泥里掉出来。狄康放在手上一看,有点失望,不是青铜,也不是玉器,更不是瓷器,倒像是骨头,凭他直觉判断,那不像是人骨头,倒像是牛马羊之类畜生的拐骨。
俗话说,捉贼拿赃,捉奸拿双,现在查了半天,只查出个骨头拐出来,实在没有再插手的理由。狄康心眼多,把那骨头反扣在手掌里,偷偷避过司机的视线,就此离去。
再说那个货主,名叫王二,一口气跑到一栋大宅院里,上气不接下气地喊着:“……出事了,出大事了,那批货全翻了。”
王二刚刚站稳,迎面就接了个耳光,直吓得背上满是冷汗,一颗心怦怦乱跳,脸上疼得是龇牙咧嘴,一时间手足无措,想必王二也是个挨惯抽脸的货色,怎么着也攒下了点经验,片刻之间,他就换上了一副招牌式的笑容,也不说话了,就笑着,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看你怎么办?
“真是废物,什么事都办不干净,车翻了,你跑什么人呢?”再看出手抽人、怒声说话者,不是旁人,正是谭彪。
 楼主| 发表于 2010-7-10 02:45:4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章 死亡时间       

不知不觉,半日下来,谭彪出师不利,狄康缉查未果,葬狗坡仍是一片疑云。
若像何敬业所说,猴渣的车没有碾压到格格,那格格又会是谁撞死的呢?是什么时候被人碾死的呢?这起案件是轻生自杀?是交通事故肇事逃逸?还是杀人弃尸?由于此案疑点众多,又没有任何目击证人,何敬业只有耐着性子,等那个能倾听尸体说话的人到来。
能听明白尸体说话的,只有法医。提到法医,远的会想到提刑官宋慈,近的会想到神探李昌钰,但这都是血性男儿,而到葬狗坡的法医,不仅年纪不大,而且还是个女的。
任何一个女人,见到现场的惨状,都会尖叫,会大声哭泣,会浑身发抖。而这个女人,却拎着勘察箱,很雄赳赳,很气昂昂地走进警戒线。只见她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的,随便递个表情,都能让人热血沸腾。谁也难以把她与凶杀、强奸、伤害、枯骨、腐尸和血腥的现场连在一起。其实,就连何敬业也挺纳闷的,一鲜花似的人物,怎么就有一铁打的胆儿呢?单凭这一问题,就值得为她作一番介绍。
她叫何晓筝,是何敬业与池文青的女儿,何震林的妹妹,也是墨里州公安局刑侦技术鉴定科的法医。
本来何晓筝的成绩是不够当法医的料,谁知高考那年,她发挥得特另类,分数蹦了个历史最高点,何敬业趁她不在家,滥用了一次父权,帮她填了个志愿表,没几天,何晓筝就被录入刑警学院法医系。
何敬业认为,这不仅是一个明智的选择,而且是个正义的选择。但在大多人看来,这全是扯淡,一个好好的花骨朵全就这样被他摧残了。从此以后,在何晓筝的世界里,不是筷子,就是刀,不是活人,就是死人,每天对着尸体喝水,对着骨头吃饭,对着血迹凝思,对着黑夜自言自语,没有第五种选择。
与此同时,也产生了一个副作用:何晓筝对破译死亡的兴趣,简直到了中毒成瘾的地步。只要一个礼拜看不到尸体,毒瘾就会发作。哪怕盯着菜市屠宰区家畜的尸体,分析屠夫的刀法,也是一种解决毒瘾的方法。但她平常的言行,还是比较令人安心的。
何晓筝路过猴渣的时候,看了猴渣一眼,她认出了这个光脑袋的人,是她哥何震林的同学猴渣。何晓筝没和他打招呼,直接朝警戒线内走去,走着,走着,她又突然转过身去。她朝警戒线外望去,目光停留在那只狗身上。她盯着那只导盲鞍,问:“死者是个盲人吗?”
何敬业刻意降低音调,以缓慢的语气回答:“是的,那只狗是她的导盲犬。”何晓筝目光透出诧异神色:“‘她’是谁?您平常都是惯用‘受害人’、‘死者’的,是不是快退休了,连专业术语都懒得说了?”
何晓筝的洞察本事,精到这个份儿上,何敬业真是不服不行。他低下头,假咳几声,说:“她是萧明恒的女儿:萧楚格。”何晓筝听后,只“嗯”了一声,直接走向尸体。其实她心里很清楚,如果是一场普通车祸的话,何敬业不会把她叫到这里现场来的。
按照惯例,何敬业要先向何晓筝介绍一下案情:“十点四十分左右,我们接到报案。死者是一名女性,今年二十一岁。现场除了三组轮胎印以外,没有轮胎刹车的痕迹,没有任何车辆碰撞后的碎片,尸体也没有翻滚迹象。车辆轧死人以后,逃逸。目前还没有迹象表明,这名失明的女孩,死于其他原因。我初步断定,这是一起交通肇事逃逸案。”
何晓筝只听,不回话。在没有得到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她是不愿意进行推理的,那样的话,只能是误入歧途。
何敬业继续说道:“现在,最令我难以理解,也是最异乎寻常的一个就是举报人的口供和现场勘察,出现明显分歧。尽管从车痕上看,他们不是肇事者,但这并不能排除他们与此事毫无关联。他们的口供怪异、不合逻辑,简直匪夷所思。尽管我已经绞尽脑汁,但对案发经过,还是找不到最合理的解释。我想,如果车胎痕迹不能揭开真相,那么线索一定就在尸体中!”
现场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格格仰面朝上,任人察看,滞留在地面上的血迹,腥得有些可怕。这个让人愤恨难当的凶手究竟是谁?他逃出现场,难道能逃出王法和良心吗?有心软的妇女当场哭泣着诅咒凶手不得好死,抓到他之后,一定要凌迟他一番,敲断他七八根骨头,最好是他的肋骨和腿骨,用烧红的钢针戳进他的手指,用剪刀把他恶心油腻的人皮剥开,一点一点的撕裂,让他用一次又一次的尖叫声向死者赎罪,然后,发誓这辈子不犯法。
何晓筝理解群众的呼声,但作为一个法医,能做的只是尽量收集证据,重现当时发生的一切。她打开现场勘验箱,戴上手套,站着看、弯腰看、腰弯深一点看、蹲着看、跪着看、坐着看、各种方法综合起来,仔细勘察死者的每一块肢体。
对于一个法医而言,残肢断臂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干干净净什么也看不出来的尸体,那就意味着什么线索也没有,怎么重建现场?怎么破案?怎么给刑侦人员指引追捕方向?相反,尸体损伤越多,说明罪犯留下的痕迹越多,重建现场的可能性就越大。
大约五分钟后,何晓筝通过死者尸体温度,以及颜面部和眼肌出现的尸僵,判定萧楚格死亡时间为10月29日上午8点——9点之间。
猴渣虽然站在警戒线外,但何晓筝的话,他听得清楚,猴渣仔细回忆,发生撞击前,他们正在听十点新闻,也就是说,猴渣来葬狗坡之前,格格已经死了。猴渣急忙向何敬业说明情况,他看何敬业没表态,最后冒了一句:“不信,你可以问高娃。”
而高娃的回答却让猴渣一惊,她说:“我记不清楚了,真的,当时真的是太害怕了。”
猴渣对高娃这个态度,深感失望:“怎么会呢?我当时开了收音机,我记得还说去韩国,日本,香港的航班被迫取消……高娃,难道你都忘记了吗?”
如果高娃应声点头的话,那么猴渣和这场车祸就很容易划清界线了。可高娃却说:“我们确实在葬狗坡撞到人了,我记得很清楚,车子停下后,猴渣满脸都是血,否则,车子也不会花成那样的。”
听了高娃所言之后,猴渣好似当头挨了一棒。如无意外,当头一棒下去,足以致命。但一直以来,意外始终在发生着,打一百杀威棒不死的有,戳一指头就完蛋的也不缺,说到底,是高娃的言行,太出乎意料了。
 楼主| 发表于 2010-7-11 06:57:5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一章  致死原因
                       
何敬业疑惑,难道何晓筝判断死亡时间有误?
这句话就有点太伤自尊,何晓筝立刻反驳,说:“8点~9点虽然是个范围时间,但绝对不会出了这个范围。”
中国历史上最厉害的法医学家,就是宋慈。那本《洗冤集录》,是他换下官袍,挽起袖子,弯着腰杆子与仵作一起干活干出来的,至今仍然熠熠闪光。可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是宋慈,都是提刑官。遇上这样有争议,有疑点的车祸,何晓筝基本都是采取一边尸检,一边和家属解释,保持尸检分析的透明度,这样才能做到公平、公开、公正、公断。
何晓筝看了一眼萧错,她知道,刚来到现场,死亡时间就出现争议,不说个明白,萧错怎么能罢休?于是,她指着格格面部:“人死后,全身肌肉经过一段时间的松弛,便逐渐强直变硬,将尸体固定成一定姿势,称为尸僵。尸僵通常在死后1~3小时出现,死后6~8小时波及全身,10~12小时发展到高峰,3~5天缓解消失。现在,尸僵已经从死者的脸部和眼肌向周围扩散,但还未波及全身,这说明死亡时间应该在3~4小时之间,也就是8点~9点之间。”
何敬业急忙问道:“那猴渣撞的是什么人?”
何晓筝继续说道:“如果按照高娃所说,他们在葬狗坡撞到的东西是‘人’的话,那么,人体首先要经过撞击,出现撞击伤痕,撞击后会因惯性被抛出,摔在地上,造成严重的摔跌伤,而后是落地翻滚。”
何敬业点头,说:“不错。”
何晓筝又接着说出一件让何敬业匪夷所思的事情:“我刚才在检查死者尸体的时候,并未发现抛掷或摔跌伤,更多的却是碾压伤和拖擦伤。那么,我就有理由否认,猴渣所撞的东西,不是萧楚格。至于,猴渣是不是十点以后赶到葬狗坡的,他是不是撞到其他什么人或物,只有稍后做进一步调查。”
所谓事实胜于雄辩,高娃自觉尴尬,脸上也挂不住了,趴在猴渣身上,猫哭耗子似的抹眼泪,跟猴渣解释是自己太紧张了。你还别说,猴渣那小子还真他娘的信她。
何晓筝说话的时候,并没有忽略这个奇怪的问题。一般来说,高娃和猴渣是情侣关系,她应该袒护猴渣,可事实她却有意无意地将猴渣引导在这场车祸之中,这不合情理。何晓筝这个时候用算盘是对的,事实证明,这将是一道十分不靠谱而又难得出结果的计算题。
何敬业没注意那么多事,他还是比较赞成何晓筝的说法。何晓筝根据尸体碾压伤和拖擦伤痕迹的方向,很快判断出:肇事车辆自西向东逃逸,是重型大货车。父女俩在肇事车型和凶手逃逸方向上,不谋而合。
接下来,何晓筝走到萧错面前,不说废话,开门见山:“现在基本可以确定,碾压萧楚格的车,是辆重型车,只有重型车辆,才会像碎肉机一样将尸体扯得满地都是,因碾压引起的骨折和喷血,因拖擦引起的大面积皮肤破裂撕脱,尸体还能保持原状是根本不可能的。这深、中、浅三种伤害,会强烈刺激人体各种痛觉神经,引起神经性休克致死,这就是受害者的死亡原因。除非,首先被破坏的是脑袋,否则这样的死法是极其痛苦。遗憾的是,死者保存完好的恰恰是她的脑袋!”
何晓筝说完,围观者一片愕然。何敬业转身看了看萧错,拍了拍他的肩膀,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先节哀顺变。”
猴渣想劝,没张开嘴,自己就先哭了,只好捂着胸口,干瞪眼。他见萧错把脸藏在手心里,点了几下头后,后背就一抽一抽的,猴渣知道他是心疼。
何晓筝安慰萧错说:“你是个明白人,我把道理摆开了,你就明白了。如果司机在事发时,采取了刹车措施,车轮会有少许旋转或不再旋转,在轮胎凸面的作用下,人体皮肤会留下的花纹印痕,是凸面。而我仔细检查了格格的皮肤,上面的轮胎花纹印迹,是凹面的。这种印痕,是司机在碾压时,没有采取刹车措施造成的。我看过奔驰车的刹车痕迹,非常明显。所以,无论从尸表检验还是车痕检验,猴渣跟萧楚格的死亡,都没有一点关系。”
照理说,要让一圈外行人,听明白法医尸检分析中的专业术语,看上去确实很难办,毫不夸张地说,要是遇到脑子慢的家属,何晓筝还要配以插图,边在地上、纸上划拉着,边解释这个部位为什么是这样,那个部位为什么是那样。相信只要脑子不太白痴的人,就一定能听得懂。事实结果告诉我们,她做到了。
萧错明白了,猴渣明白了,何敬业也明白了,他拉过何晓筝来千叮万嘱:“无刹车碾压,多发生在行人突然出现的时候,因为目标出来太快,司机没有躲闪的意识,直接就碾压过去了。这种情况多发生在行人轻生自杀和他杀。我还是那句老话,判断死亡性质,至关重要,一旦误判,就会造成冤假错案。”
何敬业说得不错,死亡性质,才是关键,如果何晓筝判定不下,萧错定会整理一下书包,立马到刑警学院读法医系去。这事,他能做出来,猴渣信,何敬业也信。
猴渣清白了,这还没完,头疼的还在后面。
 楼主| 发表于 2010-7-11 07:02:0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二章 悬天命案
       
何晓筝那个只长有五官的脑袋,却有着极为可怕的智慧,在支离破碎的尸体面前,她牢牢地抓住了死者的手。一点也没错,格格的手,正是问题的关键所在。死者是一个盲人,她能用手指去感知世界,也会用她的手指告诉我们真相。
何晓筝见格格的手指十分僵硬,指上还沾着点点血迹,弓成一个奇怪形状,似乎把所有力量,都集中在手指上。那是她还在渴望,渴望从浓雾中抓到一根救命草。她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钻戒,像利剑一样指向天空,那似乎是在提醒何晓筝:要注意并探究这个细节——我的死亡背后隐藏着一个骇人阴谋。
何晓筝闭上眼睛,根据手指姿势,模拟事发经过。格格被车辆自西向东从身体上碾压而过,她是在伸手求救,可她什么也看不见,路上没有人,只有浑身的疼痛,但是,她能感觉到,身体里有许多体液溢出,黏糊糊的一片,血一直在流,一直流到她的手指,但她不知道那就是血。那些大雾无拘束地从她下身往上弥漫,最后,地面上她只剩下一只求救的手,保持住生命最后的姿势。这个时候,格格已经死了,但她的身体依旧被车辆的底盘勾着,朝不同方向分割着,直到支离破碎。
何晓筝摸了摸格格僵硬的手指,立即有五十只手在浮动,两百根手指,一齐伸向何晓筝瞳孔。这无疑给何晓筝的心带来一个突击震撼,她看着何敬业说:“这种僵硬,是尸体出现局部痉挛。死者才二十出头,她用她的手,告诉我们,她并不想躺在这里,她要爬离这个地方,直到她生命的最后一刻,她还是想爬出死亡区域。”
这又是个什么说法?众人目瞪口呆,愣愣地看着何晓筝,等待着她的解释。何敬业问:“你怎么能肯定,她是在爬?”
何晓筝并不着急,一字一板地说道:“尸体痉挛,是人死后没有经过肌肉松弛,在死亡瞬间,全身或局部的肌肉立即僵硬,把临死时的姿势和表情固定下来。这种尸体现象是他人无法伪装的,是判明死者临终状态和鉴别他杀、ZISHA的可靠依据。现在,从死者手指姿势,以及破损程度上看,她是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爬行之后才死亡的。一个迫切想逃离死亡区域的人,我可以肯定她不是ZISHA!”
何晓筝既然都说是“肯定”了,何敬业只有点头承认:“一个盲人选择山路卧车结束生命,这确实于理不合。”
何晓筝从格格的手指上取下戒指,用放大镜仔细观看:“这个戒指镶有钻石,又戴在无名指上,应该是枚婚戒。死者手指没有出现环痕,最多只戴了一周。看来,她已经有了圆满归宿,放弃眼前的幸福,选择死亡,那是严重不合逻辑的行为。另外,钻戒美丽昂贵,却没有人拿走?”
何敬业打开证物袋装进戒指,说:“对于一个盲人来说,就算她手里提着一百万现金,也没必要把她碾成这样,再去劫财。”何晓筝的眼睛,一直都没有离开萧楚格的手:“不能排除,凶手对死者其他的东西感兴趣的可能。”何晓筝这句话,说得一点都不缺心眼,直逼要害。
她把格格的手翻过来,手掌上刻着一条条繁多而复杂的细纹,有深、有浅,相互交错着爬满她整个手掌。她摸了摸手指骨骼,从手指受力骨骼来看,死者应该经常从事手指活动。
何晓筝在格格的手指甲里发现一层黑色物质,她仔细观察,死者虽然失明,但她衣服整洁,面容干净,可见,她的生活起居一直被照顾得很好,整个人都一尘不染,指甲里怎么会存有污垢呢?
她小心翼翼地将指甲剪下,放进证袋物里待检。然后她望向葬狗坡的山路,小嘴微微一抿,抿出了个令人诧异的问题:“死者指甲里的黑色残留物,应该是沥青,而她手下的地方,并没有沥青,这里不应该是原始现场。”
何晓筝的问题是极其严重的,如果这不是原始现场的话,那格格会在哪丧命的呢?这个问题没有难住何敬业,他指着前方血泊处,说:“尸体是被车辆拖拉到这此,这山路一直修修补补的,有钱的时候,就糊几块沥青,没钱的时候,就垫点石头子,也是凑合着通个车。原始现场应该是那块刚修补过的路,只有那边的柏油还很新鲜。”
何晓筝叫警员把警戒线往后拉远,让围观的群众尽量站远,她解开格格的衣服,查看尸斑。很多人认为这种当场验尸,是不尊重死者,却不知道尸体一旦被抬回解剖室后,很多尸表现象就会发生变化,甚至发生转移。
问题果然出现了,何晓筝发现格格的胸部已经出现紫红色斑块,这使她不由得眉头一紧,她伸出手指按压,紫红色斑块暂时消失,但放开手解除压力后,斑点有重新出现。这对她来说是一个异常现象,她对何敬业说:“死者现在的姿势,也不是原始死亡姿势。”
“不是原始死亡姿势?你说细致点,这对重建现场很重要。”何敬业的脑袋还没回过神来,何晓筝新的问题又出现了。所谓:隔行如隔山,何敬业只能等着何晓筝慢慢道来。
“这块紫红色斑点是尸斑,人死后,血液循环停止,血管内的血液由于重力作用,向尸体的低下部位移动,坠积于毛细血管和小静脉内并使其扩张,透过皮肤显出紫色斑。此时,血液还仅限于血管内,尚未扩散到血管外。尸斑可以提供死亡时尸体的位置、姿势、还可以判明尸体有无变动和变动的时间。仰面平卧的尸体,尸斑应该出观在枕部、顶部、背部、腰部、臀部两侧和四肢后侧,有时也见于尸体侧面,甚至上面的倾斜区,如锁骨上部。俯卧的尸体,尸斑分布在颜面、胸部、腹部和四肢前面。目前,死者胸部的尸斑和手指的痉挛无疑是告诉我们:她死亡的姿势,并不是我们所看到的仰面朝上,而是俯卧在地!”
“俯卧在地?这听起来像婴儿中了百万巨奖一样,不可思议。”
“是的,要不要我送你一本《洗冤集录》?”
“不用,我有你就够了。”
何晓筝点了点头,把尸体翻了过来,在尸体的后背,同样也出现了一些紫红色斑点。这使何晓筝无比惊讶,她立刻叫何敬业进行拍照取证。
“你看死者的后背,也有尸斑。在坠积期内,如果翻动尸体位置,则原来的尸斑逐渐不明显,甚至消失,而在尸体新的低下部位,又会重新出现新的尸斑。”何晓筝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套,突然一怔,问了一句,“尸斑居然在尸体正反两面出现,这是为什么?”
何晓筝这一问,倒把何敬业给问糊涂了,半天才缓过来问了一句:“咱俩……谁是法医?”
何晓筝觉得,自己是遇到麻烦了,考虑到附近有所学校,何晓筝怕孩子们会出现在这里,看到死者尸体,她决定先将尸体隐藏起来。她昂首向天。雾,是奇异的白,好像是一块面纱,一块掩盖了所有真相的面纱。
何晓筝不是奇才,也不是天才,她只是个善于发现和解答问题的普通人。人若是有了疑问,却又得不到解答,第一反应就是去问人,但如果这个疑问,无人能够回答,那又该去问谁呢?你总不能指望天上掉块砖头,上面写着几个大字“我不知道”吧。
萧楚格到底经历了一个什么样的死亡过程?才会形成这样的怪异的现象?
 楼主| 发表于 2010-7-11 07:34:0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三章  死亡过程
一辆重型货车,从一位柔弱少女身上碾过,整个死亡过程大约需要两秒钟。两秒钟,只有两秒钟!两秒钟其实就是举手之间,眨眼之际,一般人几乎都不会察觉到。但正是这两秒钟,却让一个生命彻底消失,这两秒钟内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发生的?
无论时间有多短暂,死亡总是需要一个过程。分析死亡过程,重造现场是一项艰巨、复杂、细致、耐心而又富有挑战的工作。何晓筝把这个车祸现场,自西向东,分成八个不同的区域:
第一区域:血手印。位于奔驰车前部。据猴渣交代,这个血手印是一个孩子留下的。
第二区域:血泊。位于行车道,一块修建过的新柏油路面,有喷溅血点。
第三区域:呕吐物。未消化的小米粥,位于血泊东部。何晓筝在呕吐物附近发现有几张纸巾,在呕吐物里还发现了两厘米左右的碎布纤维。
第四区域:琴谱和包,无血迹。发卡,有血迹。创可贴,有血迹。
第五区域:拖拉血痕。       
第六区域:尸体躺卧处,有少量血迹。
第七区域:死者断肢甩落处,位于路边的草丛里,仅发现几点血迹和碎肉。
第八区域:高速射出的鲜血,喷溅在草地上。
整个案发现场由血手印——血泊——呕吐物——琴谱——拖拉区——尸体——断肢——高速度血迹,由东向西总长度六十三米。何晓筝把每一组滴血点都标了号拍照,包括猴渣脸上、手上的血迹。这么复杂凌乱的现场,使何晓筝无法判断死者的行走方向,究竟是自西向东,还是自东向西?
何晓筝根据现场勘察到的八个区域,将死亡经过在何敬业面前模拟一遍:“死者在马路上行走时,不慎误入行车道,被一辆重型货车撞击,碾压后,腿部勾在车底,尸体在被拖拉后,身体和腿部产生断裂,腿部在肇事车继续行驶经过葬狗坡急转弯处,被甩到路边的草丛里,悲剧,就是这样发生的。”
何敬业一边全神贯注地听,一边连连点头:“这样的死亡经过,基本和轮胎痕迹分析吻合。”
何晓筝说:“现在,第一个问题出现了,死者是如何被撞击的?如果死者是在马路上行走时被撞,那么,肇事车的车前部会先撞在死者腿部。由于惯性的作用,她头部会倒向汽车的挡风玻璃。因而,她头部会受到严重撞击,身体极有可能被撞飞出去,落在地上,然后是肇事车因为刹停不住而从伤者身上碾压过去,再然后才是拖拉尸体。从尸表检验来看,死者后脑有拖擦伤,面部除灰尘、雾水和血污以外,一点伤痕都没有,这种现象成为令人质疑的证据。”
何敬业说:“大货车比轿车高,撞击点应该落在死者腹、腰部,所以头部不会受伤!另外,今天雾大,车速较慢,车从死者的身后将其撞倒,身体不会有太大的惯性,受害人会直接趴向地面,然后车辆碾压过去,尸体被勾在底盘,拖拉,断裂,并在急转弯时,将腿部甩飞。”
何晓筝说:“您这种分析,似乎非常符合我推断出的死亡姿势,身体趴向地面,双手抓地。但是,就算死者侥幸没有被撞击到头部,那么,这种趴地姿势,在拖拉的时候,面部会朝下,一定会出现拖擦伤。目前,尸体状态表明:拖拉时,死者是仰面朝上。尸体究竟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什么情况下?鹞子大翻身的呢?”
“这很可能是车辆前轮碾压,后轮将尸体带翻。”
“您是说,在车底翻身?”
“是的。我曾经碰到过这样的案例。”
“不,我认为这种翻身难度很大,不能经常发生,如果是意外车祸,司机在撞到人或者撞人以后,都会本能地踩住刹车。可现场并没有发现一丝刹车痕迹,甚至从死者身上重重地碾过以后,也没有一丝减速迹象。大货车从一个活生生的人身上碾过,司机会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根据我多年的工作经验,我怀疑,司机根本不知道他撞了人!”
“为什么?”
“根据车况、路况分析,雾天能见度过低、路面崎岖,颠簸几下,也属正常。由于货车车身长、车体重,并且驾驶员的座位是在左侧,而死者是从右侧勾进到车底,车身太高,根本看不见下面有人。再说,如此重量级的庞然大物挂住一个女孩,就如同大象身上背只蚂蚁,怎么也不会有感觉的。”
“碾压人时,受害人会发生惨叫,难道司机的耳膜有问题?”
何晓筝伶牙俐齿,步步紧逼。但何敬业也是有底线的,每天都第一个到,最后一个走,怎么也不能在退休前,制造冤案,留下话柄。否则,今后退休回家,别说去找池文青复合,就算找邻居老太太吹牛也不够档次。
于是,他继续说道:“葬狗坡是个比较特别的地势,弯度大,坡度陡,车辆噪声大,处于转弯状态,是听不到后面受害人那一声惨叫的。再说,过了葬狗坡,司机很难从后视镜里看到什么异常。所以,我最初推断为肇事逃逸是不成立的。”
“你也认为有问题?”
“不,现在我认为,这只是一起意外交通事故,司机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离开了现场。”何敬业用手抹了一下前额的雾水,他看了一眼何晓筝。何晓筝的表情却让他大吃一惊。
“如果真的只是一场交通事故,那倒是一大安慰,可以解除我更严重的疑虑。”
“什么疑虑?”
何晓筝不慌不忙,气宇轩昂地吐了俩字:“命案。”
儿说儿有理,爹说爹有理,双方开始僵持不下,直说到口干舌燥,两眼冒火,局面实在不好控制。何敬业下定了决定,要顽抗到底,并摆明了态度——萧楚格的死亡,是事故。何晓筝也豁出去了,也摆明了态度——萧楚格的死,是命案。
何晓筝不愿意凭空猜测,因为她是一个科学工作者,她所作出的一切结论,都来自于科学检验。她必须把尸体带到解剖室里,做进一步的解剖和骨骼分析,才能确定死亡性质。
没验出结果,这绝不能怪何晓筝。对死亡性质的准确揣摩,对案发经过的精确预测,还有深不可测的肇事动机,这是极致的智慧。在何敬业看来,这已经超越了人类思考的极限。
萧错站在警戒线外,看着格格被装进冰冷的尸体袋里,摆出一种拒绝破碎死亡的姿势。格格就这样带着所有的美,去了他去不了的地方。
当何晓筝走到萧错身边时,他却突然拉住何晓筝的衣服,他的眼睛,睁开着,空白的眼神,在说话:“让我跟格格说句话……再走。”
何晓筝点了点头,允许他去和格格告别,他抱着格格,他紧紧地抱着她。他不明白,一个人的生命为什么可以这样突然停顿。格格的手指不会动了,眼泪不会流了,时间不会走了。
他伸出手抚摸她的脸颊,他克制着自己,帮她擦去嘴角的血迹。可是,一遍,一遍,又一遍,他擦的还是不够干净。格格躺在他怀里很安静,很乖,一切都和熟睡时一样,回想她笑时的甜美,他忍不住也笑了。纵然他并没有真的笑出来,可是眼睛里的确已有了笑意。他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笑,会这样诡异的去笑。一辈子,一辈子从来没有如此清醒过,他意识到了:格格根本没死,她根本没有离开他,只是受伤了,只是暂时失去了记忆,不再认识他,不再怀念这个世界。
何晓筝不知道此时是该劝慰,还是该跟萧错一起难过。她看着萧错的耳朵始终没有离开格格的嘴唇,他好像在等她说话。
几乎是在瞬间,所有的刻意和压抑突然再一次崩溃,萧错抱紧了格格,低声说:“格格,我不能让你就这样走了。”
 楼主| 发表于 2010-7-11 07:35:2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四章 目击证人

格格走了,很多村民扛不住饥寒,也跟着散去。何敬业走到萧错面前,萧错注意到他,面无表情,很像他的父亲,也很像一具冷酷的干尸。两人一阵对视,一阵沉默,但问话,总是无可避免的。
萧错不屑一顾,问何敬业:“回答你这些问题有用吗?”
虽然萧错摆出的是一副坚决不理睬的架势,但嚣张气焰最终还是沉默了,因为何敬业的一句话:“我只知道你不回答就没用。扫把不到,灰尘不会自己跑掉,这也是抓贼的理。”既然何敬业这么说了,萧错只好顺了。
何敬业问:“格格是几点出门的?”
萧错不想警察参与琀蝉和驼皮的事,他尽量避开一大早就出门的话题,他答:“我不太清楚,我出门早,不在家。”
何敬业问:“八点到九点之间,你在哪?”
萧错隐去到老槐树找卖琀蝉的婆子那段,答:“我一上午都在许胡子的丽人婚庆公司里。”
何敬业问:“谁要结婚?”
萧错如实回答:“明天是我和格格结婚的日子。”
何敬业问:“你和格格?你们俩不是亲兄妹吗?”
萧错认为,很有必要还给格格一个真实身份,同时也给父亲洗去多年来的不白之冤,所以他不加避讳地答道:“她不是我亲妹妹。”
何敬业问:“你什么时候知道这个消息的?”
萧错答:“两个月前,安医生说格格的眼睛可以治好,但手术有风险,怕出意外,给我也做了全面检查。结果,安医生发现格格和我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格格根本不是我亲妹妹。”
何敬业问:“安医生是哪个医院的?”
萧错答:“他不是本地医院的,是个香港眼科医生。我为格格的眼睛跑了很多医院,都说她的眼睛没办法治疗,只有安医生说,格格的眼睛是健康的,她不是眼睛看不见,而是脑子里有问题。安医生为了格格能重见光明,专门去美国寻找脑科专家。”
何敬业问:“那格格从哪里来的?”
萧错答:“十五年前,是我父亲把她抱回家的。”
何敬业问:“格格姓什么?是谁的女儿?”
萧错答:“我父亲抱她回家的时候,特别跟我交代过,她是我的亲妹妹,叫我好好照顾她。十五年来,很多人都认为格格是我父亲的私生女,包括池姨也是这样认为的。”
何敬业问:“既然格格跟你们家没有血缘关系,萧明恒为什么要告诉你,格格是你的亲妹妹?”
萧错答:“我不知道,我父亲在所有人面前都承认格格是他的女儿。现在,格格是谁?格格从哪来?格格姓什么?对我来说,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和格格可以相爱了。我娶她,就是要照顾她的下半生,让她做最幸福的女人,我发誓。”
何敬业问:“格格早饭吃的什么?”
萧错答:“小米粥。格格本来不想吃饭,是我逼着她吃下去的。”
何敬业问:“格格到葬狗坡干什么?”
萧错听到何敬业问这话的时候,心里突然想到,早上他特意交代格格,叫她在家,哪也别去,等他回来,怎么一转眼就出事了?况且,自己走的时候还叫王妈看着格格,难道格格碰到了什么重要的事?
萧错看了一眼格格的琴谱,跟何敬业说:“格格是耶那村小学的音乐老师,我想,她可能是去耶那村给学生送琴谱的,因为她是盲人,用不着琴谱。”
何敬业问:“她早上身体不舒服吗?”
萧错答:“前两天她说有点头晕,我要送她去医院,她说不用,可能是感冒了,找耶那村的娜仁萨满看了,说没什么事,过几天就好了。”
何敬业问:“你出门的时候,格格有异常举动吗?”
萧错答:“没有,和往常一样。”
何敬业问:“格格平时的日常行动,都是靠导盲犬吗?”
萧错答:“是的,葬狗坡到耶那村这条路,虎尔赤比我还清楚。”
何敬业问:“如果导盲犬比你还熟悉路,就不会把主人导进行车道上。”
萧错反问:“你怎么能肯定,格格就是导盲犬导进行车道上的呢?”
问话以萧错十分认真的反问结束了,他认为该回答的都说了,不该说的,也就不用再回答了。关于格格怎么会去了行车道,这不应该是虎尔赤的问题。如果虎尔赤有问题,他还会让那只狗喘气吗?他从头到尾没对狗发火,发怨,自然有他的道理。
何敬业也是问顺嘴了,溜了那么句话出来,可这话,被一个人捡去了,还拍着自己的脑袋,大呼一声:狗才是整个事件的目击者。
这个人是谁?何晓筝。
作为一只导盲犬,其工作就是为主人导盲,它的主人被碾压得支离破碎,而它却安然无恙,是它失职?还是另有原因?
何晓筝询问了猴渣和高娃,撞车时有没有看到这只大狗,两人均说:他们发现尸体之前、之后都没有看见虎尔赤。何晓筝仔细检查过导盲鞍,没有发现松脱迹象,也没有发现喷溅型血迹,这就意味着,萧楚格死亡之时,虎尔赤并不在她身边。
虎尔赤显然很疲惫,它趴在萧错脚下,连站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呆呆地看着葬狗坡,似乎它已经看到主人朝那远去。它缓缓地把前腿跪在地上,哀哀的眼神重复了很久,两只眼睛似乎在说:原谅我,我只是一只狗,一只不会说话的狗。
狗必须说话,狗才是整个悲剧的唯一目击者。可叫狗开口说人话,那是安徒生才能做到的事。现在,何晓筝才知道多学一门语言,是多么重要的事了。
何晓筝拿着高倍放大镜,走到虎尔赤面前,对着虎尔赤仔细观察。如果事发前,格格与人发生冲突,那么,虎尔赤必然会和凶手发生撕咬。她很仔细地勘察,甚至连虎尔赤的每一个足爪都不放过。也许,在某个指甲缝里,会残留下微量的皮屑,那将是最重要的物证。但是,出乎何晓筝的意料,在虎尔赤爪子里,并没有发现任何皮屑。
何晓筝并没有因此放弃,她再一次用高倍放大镜观察虎尔赤的前爪。这一回,却发现了一丝纤维,细小得几乎无法提取。何晓筝小心地将指甲剪下,放进无污染的乙烯物证袋里。接着何晓筝想用同样方式,去看看虎尔赤的牙齿,无奈,虎尔赤却不愿意张嘴,何晓筝只在它的背毛里又发现几丝纤维。这令何晓筝十分兴奋,这也许就是破解死亡的一个幸运突破口。
何晓筝脱下手套,对着大雾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就在她拎起现场勘察箱,准备离开时,一张大嘴,突然咬住了她的裤脚。
谁?导盲犬虎尔赤。
虎尔赤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何晓筝顿时生疑:“狗想干什么?”
关于狗语,估计没人会,但狗毕竟是萧错养大的,狗的行为意识,萧错是应该明白的。看到虎尔赤一直拽着何晓筝往东南方向拖,萧错突然醒悟:“快跟狗走,它知道凶手在哪。”
萧错一出口,虎尔赤突然变得精神抖擞,何敬业招呼警员们立即上车,准备随狗追凶,可就在这紧张的时刻,问题来了。
猴渣那辆大奔因涉及车祸被封,要拖到交警大队去,一群人马各上各车,单撂下猴渣和高娃在马路上傻站着,但这里毕竟是山路,总这么站着也不是个事,猴渣刚蹲下身体,就感觉一双有力的手把自己扶了起来,抬眼一看,竟是萧错。
萧错看着猴渣血淋淋的嘴,问了句:“疼吗?”
这句话,虽然只有俩字,却起着决定性的作用,一时间,完全化解了兄弟间的误会,猴渣满腹委屈说:“没事……”
猴渣原本想装作没事,却忍不住疼,咳了几声。萧错忍住眼泪说了句:“上我的车吧,我给你上点药。”
猴渣拉着高娃就往萧错车上蹿,没想到萧错脸一翻,眼一横,对这猴渣说:“叫她走开。”
猴渣无奈,只能忍着疼,让高娃上了警车。虎尔赤领着警车,沿着葬狗坡的山路奔跑,开始,虎尔赤跑起来还是很矫健而顽强的。可跑着,跑着,步伐就不那么矫健了,气势也不那么强悍了。跑到红丹河时,虎尔赤流泪了,身体晃了几下,失蹄倒地。
虎尔赤也曾经竭力挣扎过几次,但都没能成功地站立起来。最后,它只能用爪子呜呜挠地。大约两分钟后,它不动了,血一口一口地从它嘴里涌出……
虎尔赤倒地的那一瞬间,狄清已经剪彩完毕,她站在鬼街口,接到了何震林的电话。何震林说雾散了,航班已经恢复正常,他马上就要登机了,叫狄清放心。
 楼主| 发表于 2010-7-11 07:35:5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五章 活者萨满
       
萧错将虎尔赤送进耶那村兽医院里急救,兽医说:狗是疲劳过度……
不知不觉,已是黄昏。兽医屋内,光线暗淡,虎尔赤还处在昏迷之中。萧错不停地打电话询问,何敬业的回答几乎一样: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好猎手,你要相信,天网恢恢。何敬业的声音沙哑,没有任何起伏。很明显,他还在各关卡排查车辆。
萧错愤怒了,好几个小时过去,居然连个贼影都没抓到?然而这一次,他忍了下来,没有发作,继续保持沉默。他望着雾开云去的天,压根没就见着什么天网,更别提什么恢恢了。现在,唯一看见过凶手的,只有虎尔赤。可虎尔赤不仅不会说话,连行为意识都没有了,一条狗命能不能保住,全仗着老天爷给不给面子了。
耶那村里,青石铺地,街道狭窄、晃晃悠悠,由街头传到街尾。街两旁,民房陈旧,门板色泽斑驳。村口,一棵高两丈,直径九寸的松树,砍去枝叶,只留顶上九层。树下,青石,朱红的字:耶那村。
萧错靠在兽医门外,格格用自己的生命,和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她是一个傻瓜,他在心里骂她,然后,眼泪掉下来,他什么都看不见,只是颓然地盯着地面。很快,一个并非偶然的事件发生了。
一位老妪,蹒跚而来,拐杖敲在石板上,铮然清脆。在村子里遇见一个老妪,是件很平常的事。但这个老妪很不平常,她手中拿着两颗蛇蛋花宝石,身上戴着铜镜、响铃、垂挂着各种小兵器,叮当作响,十分奇异,此人就是耶那村资格最老的萨满,名叫娜仁。
娜仁的祖母是科尔沁有名的博(萨满),她祖母的祖母又是通天巫阔阔出徒弟的后裔。所以娜仁萨满是巫师,也是巫医。巫医虽有一定的迷信色彩,但也不是纯牌装神弄鬼的行为,有些却为科学先声。
十三世纪,蒙古骑兵四处征战,征服完自己的草原,再征服别人的草原,征服完亚洲的草原,再去征服欧洲的草原,反正闲着没事,征呗。在征来征去的日子里,不可避免地会发生战伤、摔伤、骨折,有时候也会被困在山腹之中。在艰苦的战争环境下,你可别指望,骑兵队伍会随身携带一大堆电击治疗仪、心电图机、脑电图机,后边再背个特大号氧气瓶,嘴上挂个防毒面具。
所以,远征骑兵除了必备的粮草,还要带上懂得临危救急,保命之术的人。那时候还没有军医这个词,基本就用萨满代替。萨满不用带氧气瓶,MAZUIYAO,只带一双手和蛇蛋花宝石、青铜镜以及银杯等物。这些既是按摩工具,也是萨满法器。
别看萨满的设备简陋,方法又土里土气,可实在是很高明。一旦有人摔成骨折,不用X光,萨满凭借手感就能判断骨折情况,嘎嘎几下,就能接上。不用铁锤,铁钉子,铁板子,割肉固定,就能迅速治愈伤员,使得军队保持持久的战斗力,这就是蒙古著名的整骨术,在战场上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据传元太宗窝阔台,受箭伤后,就是用烧热的玉石按摩治愈的。成吉思汗十五世孙达延汗,因气而得痞块,也是先后用三只银杯和银盘,进行按摩,才得以康复。
可见,萨满并非都是骗人的把戏,只是巫术达到达不到的问题。娜仁萨满不仅传承了整骨术,而且很会观察人的心理和精神状态,所以,她的占卜和预言能力也很高,村里人都信她。名声大了,娜仁萨满就算闭着眼睛接骨头,混个百万富翁也绝不成问题,但她却从不收钱。
萧错曾经见过娜仁在祭祀台上跳博舞,也就是萨满舞,一件萨满服,足有一百多斤。每次祭礼,她都能穿着那套萨满服,在极快的速度下,做激烈的鼓技表演。这种超自然能力,似乎是很多科学家都没有办法解释的问题。
但有个养猪的老太太,轻而易举地就把这奇异的现象解释通了,她每天把小猪从猪圈里抱出来喂食,喂饱了再把小猪抱进去,一年以后,小猪已是几百斤的体重,但老人依然能将猪抱进抱出。这和萨满能穿着一百多斤的衣服跳舞,是一个道理,没什么超人技术和迷信色彩。
这么一说,人活百岁,跳几下博舞,再会点整骨的医术,都没什么可奇怪的了,可今儿怪就怪在,娜仁走到萧错跟前,突然站立不动,眼睛紧闭,表情收敛,也不知她脑中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她在看谁,竟鬼使神差般,从嘴里轻而有力地吐出五个字:“知道你会来!”
娜仁萨满是个少言寡语的人,从不先和任何人打招呼,而萧错在左,萨满面右,显然这话不是对着萧错说的。娜仁萨满话音虽轻,却像一个炸弹,在萧错心里猛地爆炸开来,让他禁不住连忙站立起来,问道:“你说谁会来?”
娜仁萨满依然紧闭双眼,依然面不改色:“横死的,那边不收。”
“你……你在跟谁说话?”萧错不由得把身体紧贴在墙,又听到娜仁萨满所说的“横死”心中大惊,知道这老妪不是糊涂之言。关于横死,共有九种:一为年轻得病无医;二为被王法所诛;三为畋猎嬉戏;四为火焚;五为水溺;六为恶兽啖食;七为堕崖;八为毒药诅咒;九为饥渴所困。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横死”就是非正常死亡。娜仁萨满嘴里的“那边”指的就是阴曹地府。格格刚刚发生车祸,为什么萨满要和他说这些?难道她……
娜仁萨满站在街上,继续叨念:“万物有灵,人住地界,灵居天界,鸟居龙藏,安魂金符,参悟玄机,若得真相,必先祈神,今日午夜,去葬狗坡,祭祀狗神。一尸三命,一定要祭。”
萧错听娜仁萨满口中所言,半文半俗,既像是古谜,又像是顺口溜,而且内容离奇,一时间难解其意,直听到“真相”两字,心中方才醒悟,赶紧支起耳朵,去听娜仁萨满的“胡言乱语”,可萨满说完“一尸三命,一定要祭……”就再没了下文,眼睛一睁,口中再也不说什么了。萧错暗想: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娜仁开始说的几句,萧错也没听清楚,只记住关键一句:“若得真相,必先祈神。”仔细想想,萨满似乎知道些什么,不然她纵有通天神力,也不会说出“真相”二字。萧错心痒难忍,恨不得把萨满的嘴掰开,让她从头到尾一字不漏地再说一遍。
就在这时,娜仁萨满转身,准备离开。萧错一把拉住她:“什么是‘一尸三命’?”
娜仁萨满回头,看了萧错一眼。萧错发现她眼神冒出一股光芒,凌厉刺目,让人发颤。娜仁萨满不再说话,蹒跚而去,拐杖敲在石板上,铮然清脆。她这几句不囫囵的话,究竟有什么哑谜?萧错根本无法理解。
萧错傻傻地站在青石板上,看着娜仁萨满的身影渐渐消失。她为什么说“一尸三命”呢?萧错仔细猜测,他只听说过萨满有“三魂”信仰,说的是生魂、游魂还有转生魂。萨满教认为,人是由三种不同特点的灵魂,共同凝聚而成的,缺一不可,否则就会使人受到病灾侵害,甚至死去。难道是萨满口误,将“三魂”说成“三命”?
萧错再想:她为什么叫我去葬狗坡祭祀呢?人死了,要祭奠生魂,这是萨满的规矩。可萧错不是耶那村人,也不信萨满教,为什么非要他去祭祀呢?而且指明了去葬狗坡。凭着娜仁萨满这把年纪,她绝不可能是闲着没事,和他捉迷藏、撂手绢玩的。
萧错转身进了兽医屋里,虎尔赤百般折腾,死去活来,才算保住了一条命,好好休息一下就没什么事了。萧错脑子还在想娜仁萨满的话,不知道是天机,还是谎语。
兽医见萧错想得愁眉不展,问萧错出了什么事,萧错只是简单地和他说了几句萨满的话,兽医对他说:“娜仁萨满的心走得比时间快,是能在开始就看到结局的人。她说什么,自有她的道理。格格出车祸走得急,萨满叫你祭奠,是安慰她的生魂。”
萧错说:“我不信萨满。”兽医说:“很多人都不信萨满,但很多人都找她看病。如果她叫你去葬狗坡,那葬狗坡今天晚上,肯定要有事情发生的。”兽医说完话,给萧错拿了一些祭祀用品。
萧错拿着祭品,傻傻地站立着,他不信萨满。但是,他信格格没有走,一直在他身边。

 楼主| 发表于 2010-7-13 00:09:1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六章  亡灵再现               
       
午夜,十二点,葬狗坡下。       
这个时候总是月黑风高,万籁俱寂,亡灵出没。萧错站在祭祀高台上,望着格格死去的地方,不言,不语,不动。和他面面相窥的,是一只石犬。
石犬为灰白砂岩质料,通体磨光,带有基座,在石犬的颈部和背部隐约可见黑白两色。由此可见,此犬原来应为黑白花犬。通长不足一米,嘴部和耳部均有残损,前腿并拢前伸,头部依伏于双腿之上,后身右侧卧,长尾依于后腿,尾尖向后卷曲,石犬细腰,胸部粗壮,腿长爪利,双眼圆睁,目视前方,虽然构图粗糙,却极为传神,透出一种机警与威猛。在石犬的背后长长地竖着一根祭天神杆,很孤独地站立在石犬身边。
耶那村人对狗神的故事,是极其认真的,他们对狗非常敬重,不但不杀狗,不吃狗肉,而且不戴狗皮帽,不铺狗皮褥子,还把那只以身救主的忠义之犬尊称为狗神。
耶那村人始源于何处,没人知道。他们没有家谱,没有文字,只靠口述来传承历史,至于清朝以前的事情,就没有人知道了,唯一深陷在记忆里的只有葬狗坡的传说。
每年祭礼之时,全体村民都会携带牛、羊肉、粮食和酒前往祭祀台,跟着大萨满,载歌载舞,祭祀狗神,祈祷人畜平安、农牧丰收。家家户户,会把家里的第一碗新米饭,给家养的狗吃,以示崇狗,敬狗。
由于葬狗坡上森林密布,而古耶那村人祖祖辈辈都是萨满教的信徒,对灵魂的存在是深信不疑,他们相信有脱离于肉体的精神存在,人死后的灵魂是永存的。信仰萨满教的人,没有肉身崇拜的传统,人的肉身来自于大自然,去世了也应该回归大自然。他们认为祖先的灵魂也需要受狗神庇佑,所以,葬狗坡又是耶那村人世代举行露天葬的神秘之地。
听兽医说,只要心诚,狗神会召唤出亲人的亡灵,与你通话。萧错点上两支蜡烛,兽医说:蜡烛是用来判断亡魂有没有出现,如果家里人来看你,即使没有风,烛火仍然会摇晃。这个时候,萧错不得不什么都信。他只想让格格出来,告诉他,那个凶手是谁?
烧纸,呼唤,上香,没动静。画符,运功,倒酒,没反应。那再试试……夜,很静,能听到身上冒汗的声音。雾水掺和着冷气,顺着他的脖子,流向脊背。他能感到,有一股阴气袭来。他也已经发现,四周安静得过分,一辆途经的车辆也没有。
萧错仔细猜想,萨满一词系通古斯语,意为兴奋、不安和狂悖的人,在《宗教词典》中解释其原意为“因兴奋而狂舞的人”。萨满具有超自然的神力,是沟通人间和神灵世界的使者。成吉思汗曾十分信仰萨满教,其每逢出征作战,以及作出重大决策时,都要请萨满占卜。
但有一点,不能忽略,萨满是通过跳神活动,达到的激动、昏迷形态,产生超乎自然的神力,同各种神灵直接交往,不论是为患者跳神驱邪治病,为求者占卜预见未来;为祭神祈求生产获得丰收,为本氏族消除灾祸。还是为妇女求子、为死者送魂而举行的跳神、祭神仪式,基本都是在萨满癫狂而激烈旋转的舞蹈中进行。而今,娜仁萨满为什么要让他在这里安安静静地祭祀呢?问题非常尖锐,也非常难以理解,这绝对不符合萨满教的潜规则。
就在这时,烛火,突然动了,瞬间熄灭。凄惨的阴风,从他脚下旋起,那一丝振颤,像是幽冥世界的回声。还有沙沙的脚步声,在树林回荡。萧错屏住呼吸。
听,是什么在他背后沉重地呼吸?
夜幕深处,偶尔传来一声悲涕,像是一个女人在隐隐哭泣。萧错看到草丛中有一个背影,是格格,他看得很清楚,她的头发还是那么黑。
萧错听出是格格的哭声,他叫她回头看看他,他真的很想再抱抱她。格格站了起来,转过身面对他时,他看到的还是一头黑发,不一会儿就被风吹散了。
谁?萧错看到一个黑影,从葬狗坡里出来,在马路上一闪而过。是格格?不,不是,绝不是格格。格格不会见到他就跑的,难道这世界上真的有……
萧错揉了揉眼睛,四野静悄悄的,什么都没有,但萧错觉得他没看错,绝不是幻觉。就在萧错恍惚不定的时候,他听到几声狗叫,是虎尔赤。
萧错一口气冲到马路上时,他看到了虎尔赤。虎尔赤是从兽医那里偷偷跑过来的,它和他一样,放不下格格。它用身体紧紧地俯贴在格格流血的地方,只把头高高仰起。
虎尔赤在找什么?它在寻找那个凶手的气味。
萧错看着虎尔赤,他从未如此寂寞过,也从未如此没有方向过。但是,渐渐地就明白了,他不能难过,要学会照顾自己,安慰自己,好好冷静下来。他想,他是对的。他如果要寻死的话,是非常容易的一件事。软的有绳子,硬的有木棍,高处有嘎纳山,低处有红丹河。为了格格,他要好好地活着,开心地活着,直到抓到那个凶手。但他,还是冷静不下来,大脑根本无法思考。
突然,萧错感觉到一个物体在心脏处颤动,每一根头发都跟着那种振动竖了起来。那一刻,思想因恐惧而停顿。他深吸了一口气,连同汗水一起吸进鼻孔,心脏在狂跳,毁灭般地狂跳。当他用手捂在胸口时,才知道,那是手机在振动。他越是不想接,它越在他口袋里狂跳,逼着他去按接听。
说话的是许胡子:“哥们。今天的婚礼我将按原路线出发,从中南大街绕北环,再经雨西路……”
萧错说:“胡子,别费那个劲绕了。”许胡子被他弄得一头雾水:“开什么玩笑的,今儿可是您大喜的日子!我还打算趁机把鼻烟壶取了呢……”
“鼻烟壶,我改天给你送去。”萧错不再接听电话,他看了一眼手机,此时,正是他和格格定下的结婚日,他把手机朝天抛去,手机落在葬狗坡的祭祀台上,顿时,四分五裂。
死亡就是这样残酷,前天,萧错还搂着格格,抱着本世界地图抑扬顿挫念给她听:莫扎特的故乡萨尔茨堡,音乐之都维也纳,聆听华尔兹与咏叹调缭绕的奥地利,多瑙河明珠布达佩斯,领略浪漫与传奇的匈牙利……他想带着格格环游世界,虽然格格没有眼睛,但他有,他会把世界每个角落说给她听。
此时,萧错抱紧的只是虎尔赤,他坐在地上,用手摸着地面,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到狗头上……
 楼主| 发表于 2010-7-13 00:09:4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七章 谁是真凶
       
晨曦,那场夺命的迷雾,居然散得干干净净。
萧错依然紧紧地抱着虎尔赤,他只想抱着虎尔赤陪着格格。他生怕有车,或者有人,来打扰他。可是,这条偏僻的公路上,却偏偏有车,又有人来了。
那个人,从车上下来,慢慢地走到萧错面前。萧错没有看见她的人,只看见了她的脚。一双纤巧沉稳的脚,穿着双柔软的黑皮靴,再往上看,两条细腿、腰身、胸腹和她衣服颜色形成一条黑线。显然,这是一个女人,是认识他的女人,并且是知道发生过什么事的女人。
她不但看到了他的疼痛,甚至也感到他内心深处那种无可奈何的悲伤,她忍不住抬起手,轻抚着自己的脸。她的指尖轻抚到眼睑,才发现,自己的眼睛湿了。
她在叹息,叹息着弯下腿。她带着熟悉的气息俯向他。他听见了她的叹息,他感到一双温暖的手朝他伸来,轻轻抹掉他脸上的泪水。这里,曾经有过她的爱情,她回想着,他脸上她熟悉的种种神情。突然发现,原来,自己从不曾遗忘。
她只轻轻喊了声“萧错”,她声音很好听,态度很优雅,举止也很淡定,她就是狄清。如果,格格真的是萧错的亲妹妹,那么,今天的新娘一定会是狄清。
萧错站起来,看着狄清,他没有说话。十秒钟后,他把头埋到她的怀里。她伸出手,慢慢地抚摸着他的头发。她一声不吭地维持着这个姿势,然后,她听到萧错在她怀里哽咽了一句:“……格格走了……”
“我知道了,跟我走吧!”狄清摸着萧错的头低语着,她依旧那么宽容地对他,此时,她什么都不说了,只顾着给他擦眼泪。
“对不起……狄清,我哪都不去,我就在这陪着格格……”
“走吧,那个肇事司机去自首了。”
“你怎么知道?”       
“我刚从交警大队过来……何叔打你手机一直没打通……我那辆奔驰车,被他给扣下了……”
“天杀的畜生!”听到有人自首,萧错刚才还似倦敛羽翼鸟,一时间便堪比一头上古猛犸象,他在马路上来回兜起圈子,好不容易摸到半截树棍,看了看,觉得分量不够,扔了。他又找到一块石头,掂量了几下,抱在怀里。这一举止,不能说萧错大脑有问题,只能说他对现状已经是束手无措。
狄清怕出事,拼了半天命,才算夺下萧错手里的石头,连推带拽把他硬弄到车子跟前。萧错回头,见虎尔赤依然端坐在格格出事的地上,用前爪子挠着地面,不断发出呜咽。他眼里一阵酸疼,忍不住喊一声:“虎尔赤。”
虎尔赤只抬眼看了看萧错,没起身,反而趴在了地上。萧错知道,它想陪格格,也没勉强它跟着走。
一路无话,车很快就停在交警大队的门口。萧错冲进交警大队,他刚推开交通事故科的门,就看到墙根蹲着一个双手抱头的主儿,萧错用后脑想也知道,此人就是那个刚出炉的畜生。萧错不由分说,拎起那人的衣领子,以抽军刀的速度,朝那人的脸上放上一拳。
那人“哎哟”一声,倒在地上,朝天摆了一个人仰马翻的架势。就在萧错张牙舞爪,想上去撕他的时候,何敬业突然扑上来,一把反擒住他的胳膊,这回他架住他了,因为萧错已经两天两夜没吃没睡,体力减少一半,也是在情理当中。
“人是我撞死的……我自首,我认罪……但我没有肇事逃逸,我当时真的不知道撞了人,我只感觉车子猛地一颠……我真的没有逃,我冤枉啊……我是确实不知道啊……”
说话的人叫张友和,是墨里州富华纺织厂的大货车司机。据他所述,10月29日上午8点左右,他装了满满的一车坯布,送往墨里州宏盛印染厂,途中接到老婆电话,说在家擦玻璃时,不小心从楼上掉了下来,把胳膊摔断了,他急忙掉转车头,去接老婆,在去医院的途中,不幸撞死了格格。
张友和还说,当时,边开车边照顾妻子,确实不知道什么时候撞死人了,只觉得车子颠簸了几下,因为妻子伤得厉害,也没想那么多。等到了耶那村,张友和才发现车轮胎上有血迹。在回来的路上,又听到有人在议论,葬狗坡出了车祸,死了人。当时他很害怕,很想逃,可他妻子坚持叫他来自首。
何敬业问:“你是几点经过葬狗坡的?起始点在哪?”
张友和答:“我从墨里州东桥区自西向东开往耶那村,经过葬狗坡的时候,大约十点。”
何敬业问:“你撞人的时候,有没有听到死者的尖叫声?喊声?”
张友和答:“没有,我只听到了狗叫声,狗一直追着我的车……”
何敬业问:“狗从哪来的?”
张友和答:“狗是迎面过来,然后,追着我的车,不停地叫。”
何敬业问:“迎面追车?你看看是不是照片上的这只狗。”
张友和答:“是这只狗,我确认它是从前面过来的,当时它冲着我的车窗,叫了几声,我记得它的样子。”
何敬业问:“你确认是迎面而来?”
张友和答:“是迎面过来的,还追了我半天。”
何敬业问:“那你为什么不停车。”
张友和答:“我妻子胳膊摔断了,浑身疼得厉害,我不可能为了只狗停车。”
何敬业问:“你去的哪家医院?在什么地方?”
张友和答:“这……”
何敬业问:“到底是哪家医院?”
张友和答:“是耶那村的娜仁萨满家,她的整骨术很厉害的,所以……我要是真的知道撞了人,我会及时送医院的……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要是有用的话,要王法做什么?”萧错认为这个案件,没有再审下去的必要了,想着格格年轻的生命就这样毁在他手里,给他一梭子弹,都不解恨!
“警官,我真的是冤枉的,我真的没想逃……”这时候的张友和是又急又怕。
何敬业叫张友和递交了一份事故情况书面报告,等待交警大队的处理,并扣留了张友和的驾驶执照和那辆肇事车,等法医鉴定的报告出来后,交警大队将对张友和做出相应处理。
张友和被交警带下去后,何敬业长叹一声。其实,他在萧错没来之前,已经兴奋了很久,兴奋的是他没费多少工夫,也没费多少口舌,犯罪分子就落网了。令人惋惜的是,一条生命已经无法挽救了。
何敬业拍了拍萧错的肩膀,叫他要有心理准备,关于格格的死亡,很可能是一场意外交通事故。

 楼主| 发表于 2010-7-17 01:01:2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八章 以命抵命

目前,肇事司机已经自首,并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作为一个事故科的处理人员,就可以抓起惊堂木,“啪”断案了。何敬业叫萧错坐下说话,可萧错仍然固执地站着。不管你站着,还是坐着,这个案子还是要断的。
于是,何敬业说:“从盘查的事故现场来看,萧楚格当时是在行车道上被撞,属违规在先。而肇事司机张友和,并没有违章驾驶。另因当天雾大,有部分天灾因素,现在肇事司机张友和已经自首,态度诚恳,根据国家有关法律规定,要从轻或减轻处罚。当然受害人死亡,司机是要承担责任,应当赔偿一些丧葬费、死亡补偿费。此外,可以要求精神损害抚慰金。”
何敬业停下话,他想听一下群众的呼声。显然,作为群众,萧错对这种处理意见,是极其不满的,而且是怒气冲天,他立刻朝何敬业身上摔了一句狠话:“照你这么说,赔点钱就算了吗?格格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谁杀了她,我都会要他以命抵命!”
何敬业知道,不说个明白理出来,萧错肯定不会罢休,一旦要闹起来,剁了谁全家,那都是正常的。所以,不管萧错听不听,他都得接着说:“你要面对现实,要分清交通肇事罪与意外事故的界限。如果行为人主观上具有过失,可以构成交通肇事罪;如果行为人,由于不能预见的原因引起交通事故,则不存在罪过,因而不能认定是犯罪。”
萧错盯着何敬业,左看右看,看了又看,他想发火,但他面对这个慈眉善目的老人,他忍住了,只是轻声问道:“我现在不想跟您侃法律条款,我想知道您的‘行为人’,指的是谁?”
“这个行为人,就是张友和。格格突然出现在行车道上,在这种情况下,张友和对她的死亡根本无法预见,也就不存在预见义务,主观上不存在过失,也就不应对格格的死亡负刑事责任,怎么能‘以命抵命’呢?当然,张友和所交代的肇事过程,是否属实,我们还要等法医死亡分析报告出来,才能最后定局,我之所以跟你说这些,是让你有个心理准备。”何敬业在说这些话时,他并不清楚,在这个车祸的背后,在这个“当然”后面,还会隐藏着什么。
“何警官,我想看看那辆车。”萧错虽然生猛,但毕竟还是个理智之人,一旦挺过悲伤后,头脑便会逐渐清醒下来。萧错提出要去看车,明摆着准备对格格的死亡,插一杠子。他始终认为,虽然有司机自首,但这依然是一个扑朔迷离的事件。
人家既然这么要求了,何敬业自然也会卖个面子给他,应声说道:“我带你去看。”
于是,萧错、狄清与何敬业一起走到了交警大队后院。萧错无法想象,是一辆什么样的车,将格格粉身碎骨。当他看到肇事车辆的时候,它已经静静地停在交警队的院子里。从任何一个角度去看,这辆车都和格格无冤无仇。
其实,有时候,人多长个心眼的确是件好事。就在萧错刚刚靠近大货车时,车轮底下便伸出两条人腿,萧错暗自心惊,不由得往后一闪……
那双人腿是何晓筝的,她躺在车底,整整四小时。萧错很奇怪,检验车辆自然有专业人员,何晓筝是个研究尸体的法医,钻到车底做什么?见此场景,狄清感到这其间可能有些门道。何晓筝从车底出来,摘掉手套,用眼神和未来的嫂子狄清打了个招呼后,走到何敬业面前,很肯定地说了一句话:“张友和在撒谎!”
何敬业一听,勃然大怒,难道自己被张友和耍了?何敬业不是三岁小孩,几十年的交警生涯,绝不是白混的,他从不相信任何人的空口白话,包括何晓筝在内。父女俩再次面临的不是二次战役,而是赤壁之战。一位著名历史学家说,赤壁之战是被进攻的打败了进攻的,哀兵打败了骄兵,年轻人打败了老头子。历史会不会在何敬业父女身上重演胜局,那就要看何晓筝所掌握的证据,够不够铁。
何晓筝对大家说:“我在车底盘下,确实发现了一些新的刮痕,除此之外,我还发现了皮肉毛发的证据。在车轮胎里,我采集了一些褐色物质,经确认是血。这些血液样本,经检验是死者萧楚格的。同时也证明了,张友和驾驶的这辆大货车,确实碾过萧楚格的身体。但是,当我检查车辆外壳时,我的发现,却跟张友和的陈述有着天壤之别。”
“天壤之别?”众人目瞪口呆。
何晓筝继续说道:“根据张友和的供词,他意外撞死萧楚格。然而,我对车子进行例行检查后,并没有发现车撞伤萧楚格的证据。车子外壳没有损伤,没有头发,没有纤维,更没有针织物的痕迹。车的外观也没有任何破坏,这些证据说明了,这辆车根本没有撞上萧楚格。这使我更加确定:萧楚格的死,不是一个事故!”
何晓筝话一出口,所有的人都大惊失色。何敬业很紧张地看着何晓筝,说:“这是人命关天的事,你不能随便冤枉一个人。从目前的状况分析,我认为张友和是无辜的,也不存在肇事逃逸性。大货车这么长,根本看不见车后发生的事情,他只是在不知道出事的情况下,离开了现场,何况他已经自首了。”
何敬业虽然言辞犀利,却并没有实据,如果张友和撞人不是事故,那就是蓄意谋杀,完全是两码事。一旦误判,就是草菅人命。
“对和错,是与非,不是我说了就算的,也不是哪个办案人员,凭借主观臆断说了算的,权威只有一个,那就是事实。”看来,何晓筝不验则已一验就要彻底。
何敬业和何晓筝虽然是父女俩,但在萧楚格的死亡性质上,出现了严重分歧。那么,萧楚格一案,究竟是蓄意谋杀?还是一场交通事故呢?张友和是否有逃逸的行为?怎样才能给受害者家属一个圆满的交代?是强制拘留?还是再深入调查?一方面是死者家属要求严惩肇事逃逸司机,一方面是肇事司机大喊冤枉,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撞了人,事发经过的具体情况,无从知晓。
如果你认为何敬业的脑袋是一根筋,食古不化,那就错了,人家的算盘,那是精到了极点。何敬业明白,这起事故不能草率定性。本着对死者负责,本着对驾驶员负责,何敬业决定对这个有争议的事故,准备进行一次现场模拟。通过模拟的结果,能给驾驶员和受害者家属双方一个客观公正、科学准确的处理结果。
事实证明,这将是一个极为明智的决定,正是这关键的一次模拟,改变了事态的进程,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将再度发生。
何晓筝也不想毫无根据地判断任何事情,她需要点时间去研究血迹和尸表现象,判定出其形成原因,就能建构案发经过与起因,并判断事发先后的顺序。何晓筝拎着箱子准备走的时候,突然回头看了看萧错,说:“她怀孕了,路边的呕吐物,是她的。化验结果显示:呕吐物里没有发现有DU物质,呕吐只是妊娠反应。”
“她……怀孕了?”萧错听了,眼睛对着天眨了数十下后,异常冷静地看着何晓筝问,“多久了?”
“四十天左右。”何晓筝并不去看萧错,眼睛只看着狄清的表情。狄清见萧错听完后就愣在那里,她真的希望自己能说些什么,做点什么,但无论她做什么,或说什么,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这个消息太刺激萧错了,他突然拉住何晓筝,下腭抖了半天,才问出一句话来:“告诉我,格格是怎么死的?”
“答案肯定会有的,但必须要解剖尸体。”
“她死得很惨了,还要被解剖?”
“你放心,我会一直陪着她,直到她告诉我,凶手是谁。”
“他最好祈祷不要被我碎尸万段。”萧错心疼格格,但他是个明事理的人,在别人看似不能接受的问题,他断然同意了。何晓筝见萧错点了头,拎起勘察箱,走了。
何敬业看着何晓筝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他知道何晓筝昨天一夜没睡,准是碰到难题了。一般的交通事故,看看车检报告就行了。可这次何晓筝亲自去研究了肇事车辆,整整四小时,这个时间,已经足够解剖一具尸体的了。
萧错快疯了,复仇之火,怎么能容忍那个害人妻,杀人子的凶手再活一分钟。没关系,有账慢慢算,咱们走着瞧。

 楼主| 发表于 2010-7-17 01:02:1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九章  现场模拟
       
根据《刑法》,交通运输肇事后逃逸或者有其他特别恶劣情节的,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因逃逸致人死亡的,处七年以上有期徒刑。
肇事后逃逸,不仅有违伦理道德,违反法律,其损害赔偿后果也是相当严重的。
涉及严重肇事逃逸罪,住的是省城模范监狱,不是打架斗殴关的派出所,等人担保就能搞定的,这时候的张友和是又急又怕。
进行交通事故现场模拟,整个交警大队都非常慎重,他们把现场模拟的必要性,详细地向张友和和萧错等人解释了一番,在征得双方同意的情况下,从当地请来了八名驾驶员,都是有丰富经验的大货车司机。他们将分别驾驶张友和的大货车,进行“事故现场模拟”。
相同的时间,相同的地点,但没有相同的大雾,交警们准备了烟雾代替。警方不仅邀请了执法监督员,还有一些媒体记者和群众到现场观看。
交警们要做的是,争取丝毫不差地恢复事故现场原样,通过模拟的结果,能给驾驶员和受害者家属双方一个客观公正、科学准确的处理结果。
第一名驾驶员,是有九年大货车驾驶经验的张师傅,他驾驶着张友和的大货车,按照何敬业的要求,从葬狗坡下坡处,由西向东右拐,驶向耶那村。
因为先要开一段下坡路,而后是一个大转弯,这个转弯要先左转,再右拐弯,而且过葬狗坡往里走时,是直角弯,张师傅提前二十米,把车开到路的左边,然后,再往右拐。当车头已经拐向耶那村的方向时,车身大部分还在公路上,花了大约一分钟,张师傅才把长十几米的大货车完全拐过葬狗坡。
张师傅说:转弯必须使一挡才能转过那个弯,转过去之后,后面发生的事就一点也看不见。
第二名驾驶员,是有三年小车驾龄,十年大货车经验的王师傅。他在驾驶张友和的大货车进行事故模拟时,也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因为车身长,车体又重,在拐弯的时候,如果急打方向盘极容易导致翻车,所以在这个过程中,车速必须很慢。
接下来六名驾驶员,在驾驶大货车转弯时,一致认同,在后视镜里看不到车轮,以及车后情况。
萧楚格是在下坡处被碾压,从下坡处到转弯处时,车速会很快,最多只需要一分钟。大货车会不会没有感觉呢?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交警们早已准备了人体模型,摆放在事发时的位置上。
这次,是由何敬业主驾驶,萧错副驾驶大货车。何敬业全神贯注地握着方向盘,小心翼翼地向右转弯。葬狗坡的马路本来就有点颠簸,加上车身很重,轧过人体模型时,大货车只有一点颠簸的感觉,如果不全神注意,是发现不到的。因为车本身就有十五六吨,挂个不足百斤的女孩子,根本不会有感觉。何敬业认为,司机不是有意逃逸,而是出了事故不知道。
八名司机轮流开车,萧错一直在副驾驶室坐着,一遍又一遍地在现场模拟实验着。所有司机的感受,都基本相同。由于货车长度过长、能见度过低、处于转弯状态、且没有巨大的碰撞振动,确实无法知晓事故发生,所以司机张友和,应该没有逃逸的故意性。
何敬业按照事发时绘制的现场图,在地上画出各种痕迹,再用大货车和人体模型对比着地上的痕迹,他不断计算着撞击时的状态、地点、车辆走向以及撞击后的演变过程,经过数次现场模拟,事发时的情景也已经清晰地勾勒出来了。
驾驶员的座位是在左侧,不是在右侧。萧楚格是从右侧进到车轮底下的,驾驶员在左侧,很难发现死者。事故经过还原在交警、执法监督员、记者和萧错面前,由此,交警们认为,张友和虽然是肇事者,但不属于逃逸。
这个结果,让张友和长舒了一口气,他也表示认可和满意。整个车祸的谜底揭开了,在场的人几乎都是欷歔不已。折腾来,折腾去,在这个神秘的葬狗坡边,事情似乎就这么过去了。
然而对这个结果,萧错并不表示信服和接受,他对着在场的所有人说:“我只想弄清楚一个问题,如果准备右转,车子必须提前靠左。应该能看到人行道,更应该看到在路面行走的人。”
“从车祸现场来看,死者是进入了行车道,而后被车碾压。”
“格格为什么要进入行车道?为什么躺在地上?难道她会在马路上晒大雾?等着大货车来轧死她吗?”
“很简单,是你这只狗把她导入行车道。据我了解,虎尔赤今年已经十二岁了,如果是人的话,已经是七十岁的高龄了,因年老体衰导盲失误,是很正常的事情。”
萧错听后十分愤怒,也很不服气:“何叔,您犯了一个天真的错误,虎尔赤比任何一个人都会带路,您不能因为一次模拟,就往一只狗身上抹黑。如果反复实验,可以证明事实的话,我也有个导盲示范叫大家看。”
萧错从车里拿出导盲鞍给虎尔赤戴上,他摸了摸虎尔赤的头,对在场所有人说:“在没进行这个导盲示范之前,我很有必要向大家介绍一下这只狗。”
萧错话音刚落,人们的焦点就落在了虎尔赤身上,其中就包括王二。
王二此时就在模拟实验的外围,缩着个脑袋,对着身边的人耳语几句,便退出人群,骑上辆摩托一溜烟跑了。不多时,王二又来到了一处老宅子门口。这是一个幽静的小院,院内种了一些花草,让小院清雅了许多。院子中央的凉亭内,谭彪正躺在躺椅上闭目养神。
王二走上前去,低声道:“彪哥,警察在葬狗坡那做模拟,您要不要去看看。”谭彪慢慢睁开眼睛,看了看王二,又闭上了眼睛,说道:“那只狗记得我的气味,怕这三两天,它都忘不了。我就不往葬狗坡那去了,那瞎子的案子,有结果吗?”
“听说有个大货车的司机去自首了,警察正断着案呢。彪哥,我想跟你说个事,我儿子不知道跑哪儿野去了,我想抽空去找找那个混小子。”
谭彪“嗯”了一声,又问:“我那辆帕萨特处理掉了吗?”王二连连点头:“彪哥,您放心吧,我叫兄弟们开到外地处理的,一点痕迹都不会落下。”
“干得好。从今天起,所有进葬狗坡的兄弟都要从胡尔绍布草原绕道走。”
“彪哥,那要绕两小时的路程。”
谭彪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举手示意叫王二离开。王二也不多话,转身离去。稍许,从宅门里,传出一句问话:“彪哥,你杀了那瞎子?”
谭彪看着朗朗天空,叹了口气说道:“生死在天,是她命浅,怪不得别人。”
王二离开谭彪后,只打电话叫了个兄弟在葬狗坡观看,自己匆匆回了家。葬狗坡观摩的人,还是不少,萧错努力控制住自己颤抖的双手,他很少这么紧张,因为很快,他将要做一件极为冒险刺激的事情。
事实上,萧错没有侦探经验,之所以能够超越之前,靠的绝不仅仅是聪明,因为一直以来,萧错都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因为他有狗,那只名叫虎尔赤的导盲犬,它才是这起案件的目击者。
下面,虎尔赤将证明,它主人的死亡,另有起因。
 楼主| 发表于 2010-7-17 01:02:4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章 导盲示范       

“这只狗,叫虎尔赤,首先,它并不是单纯意义上的宠物,也不是单纯的扑咬动物,更不是代替锁具的‘门卫’,而是从新西兰进口的拉布拉多猎犬,也是一条训练有素的导盲犬。
“一条训练有素的导盲犬,是工作犬的一种,也是一种特殊的助视器。十三年前,我就开始为格格向导盲犬教育基金会,提出申请导盲犬,两年后才审核通过,虎尔赤是从新西兰空运过来,为格格导盲近十二年。它具有自然平和的心态,会适时站立、拒食、帮助盲人乘车、传递物品,对路人的干扰不予理睬,即使是近在咫尺的小鸡、小猫等小动物,它也不会去扑咬。因为,它知道主人的眼睛看不见,即使自己受伤,也要带主人到达目的地。
“格格在它的导引下,在任何地方,都会穿梭自如。甚至有些人,很难看出格格是个盲人。虎尔赤的记忆力超强,墨里州周围、葬狗坡方圆百里,只要你说出名字,它立刻会导引你到达目的地。
“虎尔赤除了为格格导盲以外,同样也可以为其他盲人导盲,因为虎尔赤一直在墨里州导盲犬协会做导盲示范犬。我想在场的记者,对这只狗不会陌生的。导盲犬最大的特点就是它懂得交通规则,绝对不会将主人引向行车道。”
萧错说完话以后,他从车里拿出一个眼罩,他走到第一位驾驶大货车的张师傅面前:“我现在想请张师傅,为大家示范一下,一位盲人,是如何依靠导盲鞍行走的。”
萧错把眼罩戴在张师傅的眼睛上,张师傅眼前立刻乌黑一片。萧错弯下腰,拍了拍虎尔赤,说:“去葬狗坡祭祀台!”
虎尔赤得到口令后,并没有立刻起身,而是把身体弯向张师傅,直到张师傅摸索着找到它身上的导盲鞍后,虎尔赤才慢慢地朝葬狗坡走去。
很多人对虎尔赤能忠实地听从人话,而显露出来的聪明,感到十分惊奇。萧错暗示周围的群众和警车司机:“你们可以试着干扰它。”
一路上,何敬业等人试图叫虎尔赤的名字干扰它,但虎尔赤就是不理,在它的眼里,只有主人的目的地。又有几个人,分别用身体和车辆作为障碍物,挡住虎尔赤的去路,但虎尔赤都能带着张师傅,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一避开。
有几个看热闹的小孩子,居然掏出香肠引诱它。虎尔赤虽然两天没吃东西,但它依然能避开香肠的诱惑,继续前进。按说事情考验到这里,就算结束了,毕竟虎尔赤是一只狗。可是世事难料,半路杀出了一个程咬金,将这次导盲实验彻底转入戏剧化。
谁?一只猫。
就在虎尔赤快到祭祀台时,突然来了一只看热闹的小猫,连个招呼都不打,直接蹿到虎尔赤面前。这位猫爷高高地竖起尾巴,与虎尔赤目光对视,一会儿用小爪子去挠虎尔赤的鼻子,一会抓抓虎尔赤的尾巴,猫爷把能支的招都支出来,也不见虎尔赤为之所动。索性趴在虎尔赤屁股后面,一口叼住它的尾巴,坐地十八滚。
自古猫狗不一家,遇上是仇人。让猫捉弄,对狗来说,是对它自尊心的莫大侮辱。对其他狗来说,这简直是忍无可忍的事。围观的人,谁也没想到这猫爷能来这么一手,心里都咯噔一下,暗叫:完了,惹急了这狗,还不直接掐起来。
如果你要这么想,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猫的偶然出现,的确成了这个导盲示范的重要一环,既能考验导盲犬因猫分心的弱点,也能验证导盲犬会不会因诱惑而放弃它的主人。然而,对一只拉布拉多导盲犬来说,被猫戏弄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何况虎尔赤还是一只心眼实在的狗,虽然憋了半天气,但很快就意识到它还有重要的工作要做——为身边的盲人导盲。随你这只小猫怎么折腾,它依然会带着张师傅继续往前走。
上祭祀台阶梯时,虎尔赤提早一步,挡在张师傅面前,提示他前面有台阶。走到台阶的最后一阶时,虎尔赤又会再一次挡在张师傅膝前,提醒他,前面是平地。上了高高的祭祀台后,张师傅的腿开始抖动。他知道,祭祀台有二十米之高,如果虎尔赤导盲失误,他不死,也会残疾。他走得战战兢兢,脚步慢慢地、慢慢地向前移动着。在场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注视着虎尔赤。
嘭、嘭、嘭——
寂静的葬狗坡里,清晰地响起张师傅的脚步声,一声声重重敲击在每个人惊惶不安的心上。就在张师傅的脚,距离祭祀台边缘一步之遥时,虎尔赤突然把自己的身体弯成弧形,将张师傅的腿紧紧裹在它的身体里,使张师傅动弹不得……
刚才还屏住呼吸注视着虎尔赤的人们,在看了这个短短的示范之后,都为虎尔赤的精彩表现而鼓掌、喝彩。接下来,有很多人,纷纷去戴上眼罩,轮流地握住虎尔赤的导盲鞍,亲自去体验和导盲犬一起走路的感觉。
在示范中,即使有人发出指令,虎尔赤也不会草率地向前行进。为了避免危险情形发生,所有的指令,虎尔赤都会经过思考再行动。萧错说,这就是导盲犬特有的“判断性服从”。
当有车迎面过来的时候,即使你命令它继续前行,虎尔赤也会强制性地将你带入安全的地方。萧错说,这就是导盲犬和宠物狗的区别。
示范完毕,虎尔赤静静地趴在地上,前腿交叉,伸向前方,默默地注视着所有的人。导盲犬没有指令,是不会随便乱动的。虎尔赤在所有人面前,展示了作为导盲犬所从事的不凡的工作。
这场导盲犬示范,确实让大家切实地了解了导盲犬,以及导盲犬在盲人生活中的重要性和可靠性。无论是交通事故现场模拟,还是导盲犬现场导盲示范,都叫人信服和接受,并赞不绝口。
萧错面对在场所有的人,以浅显易懂的方式,为大家解释说:“这就是一只真正的导盲犬,因为虎尔赤很忠心,也很专业,我才放心将格格的生命安全,托付给这只狗。我相信虎尔赤对主人是不离不弃的。不管发生了什么,它的身体,将永远挡在主人的前面。如果遇到危险,首先死亡的应该是导盲犬!换句话说:如果格格是被虎尔赤误导进行车道,而被突如其来的货车撞死的话,那么,虎尔赤会活着吗?”
萧错此言一出,围观者顿时疑云骤生。何敬业这位几十年的老江湖彻底崩溃了,他费尽心思模拟的交通事故现场,却被萧错用导盲示范迎刃而解了。看着泰然自若的萧错,何敬业不再多言,收好了文书,掉转车头,就此上路。
如果虎尔赤真的能为主人舍生取义的话,那么,灾难发生时,虎尔赤究竟在哪?何敬业费尽心思,刚刚揭开的谜底,似乎又成了新的谜团!

 楼主| 发表于 2010-7-19 23:21:4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一章 泄密骨头       
                       
现场模拟结束后,何敬业迅速赶往墨里州公安局刑侦技术鉴定大楼。
墨里州公安局刑侦技术室,是通过公安部考核验收的一级技术室。技术室担负全墨里州刑事案件的现场勘察、串并案件以及痕迹、照相、法医等多项检验鉴定工作。停尸间很大,相对的两面墙,被设计成了一格一格的冰柜,数量过百。每个冰柜的门上,贴有白底黑字的标签,上面写着死者的身份、年龄以及立案的区县。
萧楚格的遗体就安放在法医室里,此时,何晓筝正站在解剖台边忙碌着。一般来说,对死者尸体进行解剖,应该在二十四小时后。二十四小时后做解剖,不是怕人没死透,而是有科学依据的,这样做的目的,是使一些损伤充分显现、暴露出来。何晓筝之所以先研究肇事车辆,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要准确判断萧楚格的死亡时间,只有查看胃内容物。根据萧错的口供,死者是在六点三十分左右吃的小米粥,整个进餐过程不到十分钟。何晓筝拿出解剖刀,她选择了单刀直入,剖腹开膛。从何晓筝解剖动作的熟练度上看,搁在五百年前的江湖里,混个武林盟主当当,是完全可能的。
现在胃、十二指肠、小肠、大肠全都暴露在何晓筝的眼前了。不错,要看胃内容物肯定得用剪刀剪开胃壁。何晓筝清楚地看到,死者胃里的小米粥,已经进入小肠,法医知识告诉何晓筝,一个人吃进的食物,首先通过食道,然后数秒后到达胃部,经胃部消化后,全部排到小肠里,这个过程,通常需要两小时左右。进入大肠,需要四小时左右。而现在,大肠里根本没有。结合尸冷,尸僵,尸体角膜混浊程度等综合因素推断:死者的死亡时间就是10月29日,上午8~9点之间,毫无疑问。
这样的解剖结果,最终决定了这起车祸的复杂性。
解剖程序完毕后,何晓筝开始清理解剖台。每个解剖台,都有独立的清洗设备,台上的污物,随着水流到床下的污水管里,最后集体封存处理,不会污染环境。何晓筝并没有把尸体送回停尸间冰存,而是拿着放大镜,一点一点地观察,照相机也在每个疑点处,“啪啪”地闪着弧光,这都是死者留下的最后一份证据。
何敬业此时就站在距离解剖台,大约三米远的地方,注视着何晓筝。女儿那种认真的态度,很像她的妈妈池文青。尽管何敬业屏住呼吸,但敏感的何晓筝,还是感觉到了他的到来:“别以为踮着脚,学猫步,我就感觉不出来你是我爸了?”
何敬业看着女儿,很慈祥地笑了,说:“你会把猫步,也写进验尸报告里,对不对?”
何晓筝一低头,笑出两个酒窝和一颗小虎牙,非常妩媚。何敬业却故作惊讶地说:“原来,我这个号称包青天的女儿,也会害羞?”何晓筝小嘴一翘:“怎么说我也是唇红齿白,闭月羞花吧。快说吧,您来找我有什么事?”
何敬业叹了口气道:“模拟实验结束后,爸爸就觉得自己真的是老了,不如你们年轻人思维敏捷。你知道,爸爸就快退休。当年,我带着萧明恒的问题,离开刑警队,一直愧对你妈。现在,我不想再带着萧楚格的问题,离开交警大队,你明白吗?”
何晓筝诧异地抬起头,看着欣慰颔首的父亲,她才明白,那个小时候刻板地管束自己,看似不通情理的父亲,其实是一个善良宽容的人。
何敬业继续说道:“我认为萧楚格的死亡,还存在些技术上的问题。萧楚格的车祸,出得非常诡异,我觉得,突破口应该在你这。如果这个案子处理不好,我和你妈就一点转机都没有了。”
何晓筝不傻,她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所以她毫不犹豫地作了肯定的答复,她说:“您放心,我会让您无牵无挂地离开交警大队的。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何敬业眉头一紧,立即问道:“什么事?”何晓筝很沉重地说:“去把妈接回家,好吗?”
何敬业听后,先是一愣,接着便眉眼一笑,朝何晓筝抖了个包袱:“你知道,我是从不相信测梦算卦什么的,可昨天晚上,我居然梦见你妈回家了。针对于昨天的梦境,我感觉上帝看在我一把年纪的分儿上,还是能再次成全我和你妈一把的。”
何晓筝听了,脸立刻笑成了一朵花。何敬业见女儿发笑,赶紧转移这个令他惭愧至死的话题:“说说萧楚格吧!”
提到萧楚格的时候,何晓筝的面目表情,马上转入严肃状态,她说:“按一般的交通事故分析,受害者身上的骨骼被车撞击后,骨折碎片加起来基本呈三角形,尖端指着汽车行进的方向,而底面就是撞击面。就像一截木棍,被撞击后的断端所指方向,就是受力的方向,教科书里,这种情况,会解释成所谓的‘楔形骨折’。”
何敬业插口道:“我知道,这个也叫行人骨折现象。我在很多交通事故中,看见过这种骨折,它能告诉我们,逃逸车辆的原始行进方向。”
何晓筝拉过何敬业,在他身上一边做模拟,一边说:“不错,但有一点,我必须向你说明,那就是大型车辆的保险杠离地面较高,撞击伤的部位在膝或更高。根据人体下肢损伤部位和高度,可以推断肇事车辆类别和人体运动状态。人体站立时,双下肢均为承重腿,行走或跑步时,两腿轮流为承重腿。机动车前保险杠碰撞行人承重腿造成的损伤,其特征是,承重腿往往出现骨折,而非承重腿多呈现软组织的挫伤或裂创。”
何敬业听了这番话语,急忙问:“那萧楚格被撞击时,是站立,还是行走?她的行走方向,是自西向东,还是自东向西?”
何晓筝指着格格的骨骼光片说:“到目前为止,我还无法看出,死者的行走方向是自西向东,还是自东向西。因为,我发现死者身上的骨骼,基本全是粉碎性骨折,碎裂的骨片受到肌肉的牵拉,受到组织的缠绕,彼此重叠着,交叉着,一团乱麻……这些现象说明,确是汽车轮胎碾压所致,但不是撞击所致。”
何敬业不住点头称是,说:“从现场勘察看,死者衣服上的轮胎压痕,与地面大货车轮胎印,互相连接、方向一致,证实了萧楚格确实被张友和驾驶的大货车碾压而过,这一点毫无疑问。经过了现场模拟实验后,也能证明,他不具有肇事逃逸的故意性。”
“做了现场模拟后,我也认为,这仅是个事故,也许只是单纯的偶发事件。站在客观的立场来看,那种可能性确实很强。可是,导盲犬虎尔赤否定了我的想法,它如果没有过失性误导,就说明萧楚格不存在误进行车道的因素。所以,我在分析骨骼后,发现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萧楚格仅仅是被碾压致死的,仅仅是碾压,没有撞击过程,这不符合意外车祸过失致人死亡的特点。”
何敬业恍然大悟,:“按照你这么说,萧楚格死于他杀?”
“现在还不能断言。爸,我想见一个人。”
“谁?”
“猴渣。”
 楼主| 发表于 2010-7-19 23:22:1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二章  细问端倪
       
因为猴渣是猴瞎子的孙子,再加上猴渣和何震林有些来往,何敬业多少知道他些事情。在何敬业看来,猴渣在整个案件里,应该是一个没有原则的小丑,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指望他的脑筋开窍,智商突然爆发,那是不现实的。
何晓筝不管何敬业怎么说,还是坚持要见到猴渣,她脱掉工作服,拉着何敬业,朝交警大队走去。何敬业一路上提醒何晓筝,猴渣是个生意人,说话支离破碎的,可信度很小。可何晓筝并不认为猴渣的话是胡言乱语。何敬业说仅凭猴渣描述的那个黑糊糊的怪物,就可以定他个大脑分裂症。俩人说话间,便到了交警大队。
那辆奔驰车,带着血手印,很安静,很沉稳地停在交警大院边。猴渣因为说不清血手印来历和奔驰车被划原因,被扣留在交警大队。
何晓筝见到猴渣的时候,他显得很沮丧。这很正常,崭新的大奔车,莫名其妙地被个UFO划成大花脸,那可不是一不留神被丘比特的神箭误伤。叫谁碰上了,谁的心情都会不堪一击的倒塌。但令猴渣沮丧的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高娃从出事那天起,就没在他视力范围内出现过。
何晓筝并没有立刻提问,而是先叫何敬业递给他一根烟抽,猴渣接过烟,吧唧吧唧地嘬起来。等到烟抽到一半时,何晓筝才发问:“10月29号,也就是出事当天,你从嘎纳隧道至葬狗坡,途中行驶了多长时间,行驶途中有没有看见其他车辆?”
“过嘎纳隧道的时候,好像是八点半,那天,真的很邪气。我记得我进隧道前,没有下雾,出了隧道就白雾茫茫……路上没发现有什么车经过。”猴渣把从进隧道,到发现尸体,来回地想了几遍,他终于想起了那个细节,他急忙说道,“对了,好像有一辆大货车,嗖的一声就过去了,等我看的时候,已经消失在雾里了。”
何晓筝听到邪气,跟他强调了一下:“大雾是因为空气潮湿,气温突然下降而形成的,实际上是靠近地面的云,不含有邪气成分。隧道是从高至低,葬狗坡处于低凹地,雾气容易凝聚,属于正常的天气现象。你还能想起,那辆大货车从你车边驶过的时间和方向吗?”
猴渣抽了口烟,说:“我当时正在听十点新闻,我可以确定。他是超我车过去的,行驶方向应该和我一样,是自西向东行驶。当时,高娃还鄙视我车开得慢。我这人不经人鄙视,一鄙视脑子就大,脑子一大,就和高娃开了个玩笑,没留神碰到了那个怪物,把车划成那样。其实,我也是受害者。”
何晓筝疑惑地看着猴渣:“怪物?除了怪物和那辆大货车以外,还有没有其他车,从你车边过去?”
猴渣说:“没有,正向,反向都没见到有车经过,当时的浓雾还有几米的能见度,不管经过什么车,我都会看到的。我可以肯定,就只有一辆大货车。高娃也看见了,不信,你问高娃,她当时还说它是个蠢物呢。”
“为什么你没看清楚那怪物的模样?”
“这只能说明,那怪物的飞行速度比车太快。”
何晓筝又问:“高娃为什么那么着急去机场,你知道吗?”
猴渣说:“她说是去演出的。当时,她跟我说的时候,哭哭啼啼的,我这人哪都硬,就是心肠软,也没多问。”
何晓筝接着问:“你和高娃关系一直很好吗?”
猴渣听罢想起一事,高娃前段时间一直和他闹分手,到如今,已经是两个月不见人影。若不是急着去机场,也不能哭哭啼啼地央求他。猴渣低着头,暗自琢磨这事,不知道说,还是不说。但想到和高娃往日的温情,猴渣还是帮她掩了过去,说:“她是我猴渣的女人,一直如胶似漆。”
“从嘎纳隧道至葬狗坡转弯处,你有没有见到什么人?”
“我都说了好几遍了,除了一个怪物,还有一个六七岁的小孩!”
“六七岁的孩子?”何晓筝皱着眉头,思索一会儿,心中却疑惑更深,这个六七岁的孩子究竟从哪来的?猴渣怕何晓筝不信,生出什么嫌疑事端来,嘘声说道:“葬狗坡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发生一些诡异的怪事情。这如同天地异变、大规模战争和瘟疫大流行一样,比人们的噩梦更恐怖。”
何晓筝听得纳闷,连忙细问端倪:“什么事情?”
何敬业也觉得好奇,在旁静静听着,只听猴渣清了清嗓子,说:“嘎纳山上有只神鸟,耶那村人都叫它萨满野神,传说这只大鸟,每隔十五年,就会在葬狗坡出现一次。耶那村人视之为不祥之物,他们都说,只要你看到了它的眼睛,它就会带走你的灵魂。我想,我碰到的那个黑糊糊的东西,很可能就是那只大鸟。”
猴渣的不明飞行物的说法,并没有使何晓筝感到丝毫的惊讶和喜悦,似乎这早在她预料之中,听起来好像很神乎,事实上不神乎。抛去迷信色彩,何晓筝并不排除飞禽走兽撞击大奔车的可能性。
“这神鸟跟五六岁的孩子有什么关联?难道大鸟下山,给你叼来个五六岁的孩子?你也知道当时的能见度至少十米,一个孩子的行走速度绝对比汽车行驶速度慢,你怎么能看不到孩子是从哪来的呢?”
“我想,那孩子一定是在我下车以后过来的。当时,满地都是血,我的注意力全在找血源上了……”
何晓筝不再往下问了,她与猴渣的一番对话,在权谋老到的何敬业看来,与魔幻小说的部分情节有些雷同。
何晓筝与何敬业出了交警大队,一路走来,何敬业见女儿一直没开口说话,他十分敏锐地察觉到事情的复杂性,忍不住问:“你也觉得猴渣的话有可疑之处吗?”
何晓筝边走边说:“如果有的话,就是猴渣说的怪物和孩子。”何敬业表情一松,说:“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那是猴渣想推卸责任的无稽之谈。我现在最想知道的是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你的脸上出现伤脑筋的表情?”
何晓筝说:“说实话,这里面的玄机,我至今还没有参透,如果贸然告诉你,我害怕你的心会跳出来。”
何敬业见何晓筝说话时带着郑重肃穆的表情,他将手按在胸口上,用一副宣誓的姿态跟她说:“没事,我捂上它,有什么天打雷劈的事情,尽管说来。”
何晓筝眉头一紧,说道:“在葬狗坡的时候,我也曾动摇过死者的死亡时间,但回到法医室,经过解剖和各方面检验,结果都显示死者死亡时间是八点至九点之间,而猴渣却能证明张友和是十点以后经过葬狗坡的。案发现场的轮胎印,萧楚格身上的轮胎印,也确实都是张友和驾驶的大货车留下的。这说明什么?”
“说明……萧楚格死了两次?不,这不可能!”何敬业的心没跳出来,但是,咯噔了一下,医学上称这种现象为偶发性早搏。
 楼主| 发表于 2010-7-19 23:35:1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三章 死而复活

何晓筝并不急着去跟何敬业怎么解释,而是把话题扯开:“十五世纪,欧洲最伟大的画家奥纳多•达芬奇,为米兰城内圣玛利亚修道院斋堂作了一幅壁画,叫《最后的晚餐》。画的是耶稣基督的门徒之一犹大,向罗马当局告密,出卖耶酥的宗教传说。画面正中,坐着的是耶稣,他正在对12个门徒说:‘你们中间有一个出卖了我。’餐桌上坐着的12个门徒,个个神情各异,其中有一个门徒面色惨白,身向后仰,惊魂不定,但是,却用一只手紧紧地握住自己的钱袋。他,就是收受30块银币后出卖耶稣的犹大!”
何敬业疑惑地看着何晓筝,问:“你怀疑是犹大干的?车祸出在亚洲的葬狗坡,不是欧洲圣玛利亚修道院。”
何晓筝继续说道:“我现在不是在和您侃犹大,也不是在说达芬奇,我们是在说死亡和复活,您耐心听着。根据基督教经典《圣经》的记载,犹大以30块银币出卖了耶稣以后,看见恩师被定了罪,他自己良心发现,追悔莫及,在一棵树上吊死。而耶稣被当权者们抓起来以后,按照犹太人的法律,被判死刑,因为他自称是上帝的儿子。当权者们决定用十字架,钉死耶稣。在日出东南时,耶稣被钉上十字架,中午时分,天地开始昏沉下来,直到日头偏西,耶稣才死去。这时,太阳变得一片漆黑。第三天,他‘复活’了。为了纪念耶稣的‘复活’,基督教还专门有‘复活节’。这是西方传说中最为神圣的死而复活。在东方,在我们中国呢?”
何敬业对于何晓筝的这一番言谈,着实有点好奇,问道:“中国没复活节,但有清明节和鬼节,你绕了半天,是想说萧楚格被大货车碾压后还活着?还是想说她阴魂不散?”
何晓筝说:“如果您有耐心的话,可以继续了解一下死亡的界定标准问题:一是停止呼吸;二是心脏长时间停止跳动,一般在十分钟左右;三是脑死亡;四是神经死亡。确切的死亡是四者同时具备。比如脑袋掉了,神经没有完全死亡,身体还会动呢。特别是鸡,砍掉了脑袋,身体还能跑很长一段路,有的还能跑回鸡窝里,没准还能生个蛋出来。”
何敬业听到何晓筝说起砍脑袋,突然想起自己的父亲来,说:“你说的这现象倒也是存在过的,你爷爷做警备厅厅长时,处决过一个死犯,脑袋砍下来后,愣是从刑台走到了你爷爷面前,才算倒下。迷信的人,对这种现象有多种叫法:诈尸、移尸、走影、走尸。”
何晓筝摇了摇头说:“产生这些现象主要原因,是以停止呼吸,也就是所说的咽气,作为判断人死的标志,经过一小段时间很可能会缓过来。可是,张友和驾驶的是十几吨的大货车,这样的货车,从一个瘦弱的女孩身上碾压而过,整个死亡过程,最多只需要两秒钟。我们甚至看不到受害人的表情变化,痛苦几乎是一瞬间的,身体的‘肢解’也几乎是一瞬间的。而受害人手指上的表皮伤痕告诉我们,她有过爬行,而且不是短期的爬行,是经历了非常痛苦的一段爬行后,定格在了爬行的死亡姿势上,并且身上出现了尸斑。有了尸斑,就说明萧楚格是一具尸体。如果一具尸体还能继续做翻身动作的话,我不得不说,这属于非常高难度动作,在上帝那就是复活,在医学上来说,就是僵尸现象。”
“僵尸?”何敬业闻言,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当时的表现是面如死灰,站在地上半天不动窝。只要何晓筝的脑袋不出现突然进水之类的意外,何敬业还是愿意和她站在一边的。
何晓筝根本不管何敬业是个什么表情,只管一本正经地说:“僵尸就是能活动的死尸,以活人血肉为食的活死人。在中国,真正的僵尸是阴尸,意思是说,尸体放在阴暗处,会吸收精力和生命力导致尸变,使尸体能够具有一定的活动能力,这就是僵尸了……”
“停,停,停……葬狗坡可以说是个‘集天地怨气,晦气的地方’,但绝不是盛产僵尸的地方,别忘记你是一个科学工作者。”何敬业被何晓筝说得发慌,立刻打断了她的话。
何晓筝很清楚她所说的话,将意味着什么:“如果,您认为我的话,都是无稽之谈,或者迷信学说,那么,下面的话一定有科学依据:英国专家在研究一种自然疾病——埃博拉病DU热时,发现了‘僵尸’现象的奥秘。他们称,‘僵尸’现象,就是一种由这一病DU引起的疾病。人在陷入假死状态后,会忽然苏醒,并且会进入一种极具攻击性的状态,将撕咬所有运动的物体,包括人类和动物。同时,这种疾病会引发内出血现象。在外人看来,这个‘忽然复活的死人’嘴角流下了鲜血、眼神变得呆滞,已经变成了一个‘僵尸’。但在法医学上,死而复活的,就是假死真生。”
“这……可真够玄乎的?那你觉得萧楚格像传说中的‘复活’,还是像科学家研究的‘僵尸’?还是法医学上的‘假死真生’?萧楚格的尸体,已经被车肢解了,就算成了僵尸,也不可能翻身!”
“您说得一点都不错,我是一个科学工作者,和你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证明,关于萧楚格的死亡,我没有遗漏任何可能发生的现象。她既不是复活,也不是僵尸,更不是假死真生,关于一切僵尸的记载,均是传闻,并无科学依据。目前,我在她脖子上并没有发现咬痕,在她胃里也没有发现人脑组织。但是,尸体翻身,已经成为不可更改的事实。所以,我认为萧楚格的死亡,存在着很大的疑问,我建议,马上立案侦查。”
何敬业死死地盯着何晓筝,问道:“你……说完了?”
“完了。您别用审犯人的眼光看着我,我发誓,从进了大学后,我再没堵过任何一个锁眼。”何晓筝朝着父亲做了一个鬼脸,一脸无辜地说着话,这也是何晓筝放松自己的一种方式。
“这是我听过的最不可思议的事。”何敬业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想着猴渣的口供,再听着何晓筝的话,他的头,大了。
“对我来说,这还不算是最不可思议,连前十名都爬不上。要不怎么说,人的智慧存在差距呢?”何晓筝本来还想说下去,可看何敬业已经有要生气的趋势,就算了。
“不孝!”
何敬业在惊怵中,送给女儿一个愤怒的表情。何敬业心里暗想:何晓筝连僵尸的问题都考虑到了,看起来这个车祸实在是不简单。原以为车祸模拟实验结束后,就是真相大白,石破天惊。现在看起来,先前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个热身运动。
 楼主| 发表于 2010-7-19 23:37:3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五章 血色婚礼       
                       
交通事故现场模拟结束后,萧错站在葬狗坡下,手里牵着虎尔赤,一动不动,只是大口大口地抽搐,每抽搐一次都好似砸在狄清的心上。她拉起萧错,叫他先回家休息。萧错没有反抗,顺着狄清上了车。两天不吃不喝,铁打的人也会发软。
萧家大院建筑布局匠心独运,因祖上在嘉庆年间,大面积修整过,所以,整体房屋的建筑风格倾向清朝中期格调,历经百年沧桑,完好无损,拱形抱厦廊柱,青石底座,做工精致,堪称全品相,实属民间百年老宅中的经典民居。
萧错的母亲来自内蒙古科尔沁,据说是个相当有身份的女人。萧父是墨里州第一个探寻成吉思汗有可能死于神秘山谷的人,也是当时为数不多的野外考古学家。至于萧父怎么娶到这么个蒙古族女人,萧父从不对外人提起,即使是萧母活着的时候,也是避而不谈的。成婚后,萧母在老宅原有的建筑风格上,新建了一栋小楼,上下三层,古香古色。既藏风得水,又与老宅浑然天成。
狄清把车子停在萧家门口,萧错见家中有人影闪动,匆忙下车,快速走到门口,当他开门时,一双拖鞋,放在了他的脚前。
“格格——”萧错一把抓住那双递拖鞋的手。狄清跟在萧错后面,听到萧错喊格格,竟下意识地朝门里看了看。原来,递拖鞋的手是王**。萧错推开拖鞋,直接走进客厅。他一直在想,如果格格还活着,这双递拖鞋的手,应该是格格的。
萧错看到客厅里有几个陌生人,正在布置灵堂。他看着墙,愣了一分钟后,一跃而起,撕去了那张黑色大“奠”。他走到王妈跟前,把“奠”字放在王**手里,笑着说了句:“王妈,叫耶那村婚庆公司的人来吧。”
王妈手拿着那个大大的黑“奠”,站在那里发愣,她眼睛没有去看“奠”字,也没有去看萧错,而是直盯着狄清,表情很奇怪,像博物馆的蜡人像。萧错见王妈没反应,又喊了一声:“王妈。”王妈这下才算回过神来,转身离开。
“萧错,格格……死了……”狄清只是看着萧错,心里难过,却不敢流泪,她并没有注意眼前这位相貌怪异的老人一直在看着她。
“今天是我和格格结婚的日子,她怀着我的孩子……”
王妈听到萧错说格格怀孕了,突然停下脚步,她不敢回头去看萧错,只是站在地上,手里的“奠”字,滑落在了地上,她却浑然不知。
丧葬中心的人,被萧错用“滚”字给送走了,他们走到门口的时候,刚好和耶那村婚庆公司的人擦肩而过。婚庆公司的人,在萧家客厅里活动了几分钟,便逆转了乾坤,灵堂立刻变得喜气洋洋……
萧错叫王妈烧些好菜,留狄清在家喝杯喜酒。萧错又叫狄清把何震林也喊来。狄清说,你忘了,震林昨天一大早去日本了,今天肯定赶不回来。狄清说话间,手机里传来了一条彩信,她低头看了看,是何震林站在富士山前拍的照片。狄清见何震林笑得春风荡漾,没敢告诉他这里的不幸。
萧错叫狄清开心点,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狄清张了张嘴,本来想接着说句祝福的话,但她没发出声音,一低头,眼泪差点下来了,她知道,萧错这是强打欢笑。萧错又说,本来今天也请了猴渣,这东西倒霉,被交警大队扣住了,花多少银子也赎不出来他,弄得婚礼只有狄清一个客人。
萧错等王妈烧完菜,请王妈坐了上座,感谢王妈把格格带大,照顾得那么水灵。如果没有王妈,格格恐怕活不到现在。萧错端了一杯酒,哗啦一下就跪在地上。王妈惊恐万分,急忙也跪在地上,老泪纵横地跟萧错说:“都是我的错,我该死,我不该叫格格出去。格格说她去给学生送本琴谱,一会儿就回来。我真不知道格格怀了孩子,我要是知道格格怀了孩子,我就是抱着她的腿也不会让她出去的。你要是心里难过,就骂我,打我,搭上我条老命,我也没什么怨言。”
萧错一把将王妈按在座位上,说:“这事我不能怪您,您辛辛苦苦把格格拉扯大,您疼她,我知道。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别哭。”萧错说完,帮王妈擦去眼泪,继续说,“这是上拜高堂的礼,应该是您王**。其实,这十五年来,我和格格一直在被窝里悄悄地喊您:妈。这两杯酒,是我和格格敬您的。”
王妈听得泪流满面,急忙把萧错扶起来,两杯酒没留底,一干二净地咽进肚子里,又涩又苦又欣慰。王妈转眼看到身边的狄清,擦干脸上的泪水和酒水后,跟狄清招呼了句:“清清吃菜。”
狄清听到“清清”怔了一下,狄清性格一直比较孤傲,除了父亲和哥哥在儿时称她过“清清”外,就连萧错跟何震林也是喊她“狄清”。现在,突然有个老人喊她“清清”,而且喊得又是那么自然亲切,让狄清心里顿时觉得有些不自在,但她还是点了点头,应了声。
萧错起身不住地往王妈碗里夹菜,又倒了一杯酒,他说:“这是给格格的酒,按章程应该是夫妻的交杯酒。没想到,格格这么自私,带着我的孩子自己走了。”
萧错说话的时候,他能感觉到,格格就站在他身边,她穿着洁白的婚纱,身上带着一种百合的清香,暖暖的,带一点点慵懒,天真而邪气,有着不羁的美丽。她孤僻得一声不吭,长长的头发遮住了她的小脸,隐忍的嘴唇,忽然擦着一抹桃红的微笑。
萧错忍不住伸手去摸,突然间,却什么都没有了。他嘴角一咧,扯出几分笑容来。他端起格格的那杯酒,咕咚咕咚地往下咽。接着,他侧过脸,面对着狄清,他说他没资格敬狄清的酒,因为他对不起狄清。
狄清看到萧错的表情极其复杂,一定是酒在腹中闹,使他不得不离开饭桌,走向洗手间。酒的后劲,让他在洗手间的门口失足一晃。还好,一双手轻轻地扶住了他,动作简约而迅速。
他能感觉出来,那不是格格的手,是狄清。
从一开始,萧错就不是狄清生活里常能够遇见的,那类松垮委靡的男人,他看过去很真,并且很深,所以,狄清很容易就原谅了他。他们顿在那里,稍稍犹豫了一下,他放开手,拉开洗手间的门。他想,他是脆弱的。如果没有那只手,他会倒下去的。
此时,狄清所有的注意力完全放在萧错身上了,她根本不知道,还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盯着她。
谁?王妈。
萧错抱着厕缸,蹲在地上不停地咧嘴,他吐了好几次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做肝肠寸断,肝在哪疼,似乎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心空了。洗手间的镜子还在,木梳还在,他为格格洗发的手,依然习惯性地摆出那个弧形的瞬间,萧错顿时感到无比的寂寞。那种寂寞深入骨髓,铺天盖地。他想要身边有一个人陪,疯狂的,想要。
他在咳嗽,咳得很厉害。       
她递给他一杯清水。       
黑暗中,一双手无声而坚定地捕捉了她,狄清知道是谁。两个人面对面地注视着,突然丧失掉了语言,寂静中只有水滴的声音。他拥抱住她的时候,有战栗,胡须很坚硬地扎着她的脸。他把她推倒在墙上时,她感觉到了咸咸的泪水,他还是她可以轻易爱上的男人,她趴在他的肩头,问了一句:“我们还能回去吗?”
“我们回不去了,我要等格格带着孩子回家。”
狄清推开了萧错,现在,他只爱格格。狄清的刻骨铭心,彻底地成了萧错的似曾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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