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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爱,走在通入寂暗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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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4-26 23:15:4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房间内黑暗,死寂,除了星渺闪现的烟头,找不到一丝生气。
  任忠强蜷偎在沙发里,手叩沙发沿,口叼香烟,猛劲地喷吐着。那双血丝横布的眼睛死死盯住天花板,仿佛要从中洞穿一条光明的出路。可是,室内除了昏暗,就是杂乱,满地的烟蒂,桌上的快餐盒、方便面桶,矿泉水瓶......,凌乱得如同他此时的心绪。幸而,黑暗能掩遮一切,于他来说,黑夜就是最稳踏的避风港。因而,他喜欢把自己掩埋进无际的黑里。通过与香烟的亲密接触,一次次激活近于疲乏的心神,在吸与吐间聊以慰藉一颗惶惑与绝望交织的心。
  他吸烟的力度,决定了一支烟生命的长度。那忽明忽灭的烟头,随着吸力渐趋向嘴边递进,缭绕的烟雾已弥漫于他周身,融入黑暗中。一支接一支的烟,就这样被吸成灰烬,堆积为烟蒂的废墟。诚如这几年的光阴,尽管他如履薄冰地行走,到头来,却一下落入了黑暗。
  “贡花走了,贡花走了——。”这极其微弱的声音不停地在耳畔萦徊,继而爆裂于心底,坠他于无底深渊。
  “这消息不可信,我那么爱她,为了她,我——。”他极力搜寻能够留住贡花的理由,然而,除了一颗真挚的心,他翻找不出一丝有价值的元素。“以往这个点儿,贡花和孩子早就睡了吧?”任忠强深抽了口烟,欠身弹了弹烟灰,“唉——,睡了,早睡了。”继而,他摸起桌上的手机,显示:九点半。“唉——,居然改嫁了。亏我天天惦念着她!不行,打电话证实一下。“这样想着,他掐灭烟蒂,按动了电话号码,”万一——,算了,还是忍着点儿吧!七年,有哪个女人能等得起呀!不能怨贡花!”想到这儿,他双手捂面,欲哭无泪。
  窗外,星光璀璨,任忠强的家乡清源村,泊在静谧的夜色中,如同一头慈爱的母牛,安闲静卧着。绕村而过的河水,终年缓流不息,缎带般轻柔。受其滋养,清源村的民风淳朴清正。在改革春风吹绿之前,人们都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耕生活。
  十几年前,有位路过清源村的先生曾预言,清源村是块出状元的宝地。正牵牛出耕的任父听闻此言,头摇成拨浪鼓:“耕田的胚子里能发出状元苗?除非祖宗显灵!”说话间,手起鞭扬,“啪——”一个漂亮的弧度划过,老牛哞叫一声,撒蹄向田间奔去。
  转眼间,清源河两岸的垂柳已由细变粗,由稀疏笼罩为浓密。当年那个被父亲骂为“臭小子,混帐小子,没出息”的任忠强,也顺利考入了大学,成为村里年轻人的榜样。儿子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任父忍痛卖掉那头养了两年的猪,摆一桌酒席,请亲朋们庆贺了一番。在朋友们啧啧的赞叹声中,任父“滋溜,滋溜“,一杯接一杯地痛饮,那张被日头晒成红褐色的老脸,泛出少有的鲜活红晕。自此,“书香门第”的荣冠,已由儿子摘得。
  任忠强也的确争气,大学期间,年年得奖学金,毕业后又进了国营大厂当上技术员,他算是捧牢了”铁饭碗“。作为国营大厂的技术员,任忠强有上进心,技术过硬,很快成为厂里的重点栽培对象,曾多次在员工大会上受到表彰。这样一来,本就一米八个头的任忠强,腰挺得更直了,一双狭长的小眼睛,即使隔了厚厚的眼镜片,也能折射出意气风发的笑意。诺大的厂区内,他无疑成为众多漂亮姑娘眼中的王子。而时任财务处会计的贡花,正是这群姑娘中最耀眼的花朵,当那双明亮传神的眼睛,第一次瞟向任忠强,就紧紧地摄住他的心。他认定,这辈子,他为她而生。
 楼主| 发表于 2013-4-26 23:14:56 | 显示全部楼层
  那年春天,清源河的水泛出绿韵,两岸的柳条刚抽出嫩芽,任忠强便把贡花娶回了家。“花——,你爱我吗?”他满含深情地盯着贡花问。
  “傻瓜,不爱你嫁你干啥!“贡花嘟起红艳艳的小嘴,捶着他的胸,脸上浮起一团红晕。
  “嘿嘿,生气了?“任忠强顺势搂住她,”逗你呗,我爱你,爱得都找不到自己了。我这是在哪儿呢?想验证一下,是不是在你心里!”这样的对话,几乎在每晚都上演,尽管婚后两人住在不足二十平米的员工宿舍里,“花——,你等着啊!将来我一定让你住进自己的楼房,要有我们自己的马桶,还要铺地砖,嗯——,天花板还要按装一只漂亮的吊灯......,比赵主任家还要气派”,夜深人静时,任忠强时常望着纸糊的顶棚,展开无限遐想。
  “嗯,嗯,快点儿睡吧,你都讲过N遍了。”贡花已迷迷糊糊入梦。
  任忠强也的确是朝着自己的目标迈进的,他想凭着自己的技术水平与工作积极性,以后的发展定会平步青云。哪一位领导不是由基层起步的呢。为此,他信心满满。
  在如胶似漆的二人世界持续两年后,儿子的出生,真正让任忠强认识到家的概念,他更加顾惜家了,望着妻子怀中嫩芽菜一样的儿子,他感受到的,有幸福,也有责任。他想摆脱那狭小生活空间的欲望也越强烈。好在,两个人的工资,还算能够维持家里的开销,至于房子的事儿,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解决的,这需要资金积累。更何况,那会儿大部分双职工家庭都住单位宿舍。
  如果这样的生活状况能够象清源河的水那样,一直奔流下去,任忠强的地位也会如沿岸生长的柳树,节节拔高。然而,安稳的双职工生活,流线式的上下班节律,以及源源不绝的铁饭碗供给,在经过了八年的和风细雨后,却遭受到了瓶颈,从一开始的拖欠工资,到后来的不间断停产,一家国营大厂,就如同一台破旧拖拉机,喘息在前行的路上。而更远方,已有汽车在奔驰。眼见着一场风潮即将逼近,任忠强意识到自己一家所面临的潜在危险,倘若工厂倒闭,即便是二十平米的职工宿舍,也不是他们永久的憩身之所。望着顽皮可爱的儿子,节俭持家的爱妻,再考虑到朝不保夕的工资状况,他第一次感受到肩上担子的沉重。一连几个晚上,他都在辗转反侧中度过,“工厂已老朽成了一堆烂骨头,如果继续依附着啃下去,全家人不饿死才怪呢!”扭头看看身旁的妻子,她已发出了轻微而均匀的鼾声,“非但没有兑现给她的承诺,反而让她过这种穷困的日子!我真***混蛋!”他抽出枕在头下的胳膊,侧身下床,轻轻地撩起一角窗帘,一轮明月泛着皎洁的光辉闪入眼帘,瞬时,一股洁爽胸腑的力量开始激荡,“走出去,闯荡一番,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就连李柱子那样的混混都能在深圳干出名堂来,我一个堂堂大学毕业生——。”想到这儿,他习惯性地把手掏向上衣口袋,随之暗自发笑,披着的明明是睡衣啊。
  主意已决,去意已定。
  贡花是一个传统的人,认死理儿。如果跟她讲明要放弃厂里的技术工作而经商,定会遭到她的反对。临走时,任忠强只是说要出趟远门,办完事儿就回来,让贡花一定好好照顾孩子,并神秘兮兮地承诺,“回来时,一定给你们带来好消息。”
 楼主| 发表于 2013-4-26 23:15:19 | 显示全部楼层
  一去八年,八年的等待,杳无音信!贡花嫁了,孩子跟随他的爷爷奶奶。任忠强并没有去深圳,他听一位同学说干煤碳生意能赚大钱。于是,瞒着妻子,到一家高利贷公司借了一百万元作本钱,乘车北下。
  他先到黑龙江鹤岗考察一番,又到了山西阳泉煤矿,最终把阳泉定为经商之路的出发点。经朋友介绍,他认识了黑子姜。因为黑子姜常年干倒买倒卖煤碳的生意,人又生得一副肉敦敦的黑圆脸,本姓姜,人送绰号黑子姜。黑子姜粗莽彪悍,乍看上去,是典型的一介莽夫。然而,他却是当地出了名的倒贩子,从煤矿到个人,或从个人到煤矿,他都能得心应手地穿线。任忠强能与这个人做买卖,还真得感谢那位引荐的朋友。
  第一笔生意,八十万货款拍上,提货单已拿到手,再雇几辆大货车,只等三天后与黑子姜一块儿提货。想象着回到家后滚滚而来的财源,任忠强躺在宾馆的床上,乐呵了整整半宿。
  然而,一天,两天,三天,黑子姜再也没出现。任忠强自己去货场提货,可递出提货单,却回复说还差一个章没盖,这下,他懵了,傻眼了,只觉“嗡——”一下,脑袋胀得老大,差点儿晕倒,“八十万,完了,这下被骗了——”,缓缓地挪出货场,回到宾馆后,他打通了朋友的电话,
  ”我被骗了,一定是黑子姜卷走了我的八十万,八十万啊!全是高利贷!“他近乎哀嚎着。
  “小任,你先别着急,据我所知,黑子姜绝对不是那样的人,我查清楚了给你回音,千万别着急啊!等我消息!”
  半个小时后,电话铃响了。任忠强弹跳式地抓起话筒,“找到了吗?”“唉——,黑子姜死了,昨天出车祸死了!”朋友焦灼地说,“给你的提货单上缺一个章?按说干了这么多年,黑子姜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啊!”
  “可是,就因为这个章,煤矿不放货。”听到黑子姜的死讯,任忠强的心一直往深处沉,“完了,这下完了。”
  后来,他朋友多方托关系,找领导,可就因为一个章的关系,他的八十万打了瞬间打了水漂。想想一百万的高利贷,回家后他拿什么偿还,“反正家里没有值钱的家什,房子是厂里的,你们也不至于拿老婆孩子顶债吧?”任忠强是这么想的,在外面混几年,等攒够那一百万,再回去。于是,他选择了逃避。
  怀揣仅剩的几万元钱,他辗转来到深圳市,可是,或许他天生就不是块经商的料,亦或是时运不济。最后连几万元也耗尽。任忠强如丧家犬般在繁华的街头游荡,这段时间,他不敢跟家人联系,不敢用真实的身份证。他一路走,一路打零工,流落到河北某县城时,已是六年以后。这期间,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念自己的妻儿,自己年迈的父母。在想念与悔恨交织下,他那双光彩奕奕的眼睛,已找不到半丝鲜活的气息。来到河北的这个小镇,已是八年后,他身上仅积攒了几万元钱。以这样的速度,永远都接近不了一百万,他也永远不会有归期。
  “贡花啊!你还好吧?”带着这样的疑问,他悄悄找到了河北远房亲戚的家,然而,得到的消息却是,贡花改嫁了,前年就改嫁了。听罢,任忠强只感到自己的生活支柱彻底垮塌,他一直紧紧怀揣的爱,如一柄锋利的刀刃,血淋淋地切割着他的心。
  “管不了那么多了,给儿子打电话,给父母打个电话。”他按动了号码。等待,等待,“八年,他会不会认我——”。
  “喂——,这么晚了,你找谁啊!”一个年轻小伙略显懊恼的声音。
  “我——,你爸——”,任忠强的声音颤抖,双手颤抖,嘴唇颤抖,凭直觉,他断定是自己苦苦惦念八年的儿子,“华子——,我是你爸——。”他泪流满面。“你不是死了吗?你到底是人是鬼啊!我没有爸爸了。爷爷——”儿子惊恐而恼怒地说着,随即喊他的爷爷。
  “强子——,你真的是强子?”任父的声音同样颤抖,“你个混小子,这些年都到哪里去了啊!你再不回来,恐怕我这把老骨头——。”电话那头的老父亲哽咽了。
  “呜呜——,爹——。”任忠强已泣不成声。
  第二天晚上,一阵阵警笛声划破夜幕,任忠强租住的房子周围被警察团团围住,一位大学生,一位工厂的精英,一位丈夫、父亲,终于结束了八年的颠沛生崖,彼时,经济体制改革的浪潮已席卷全国,各大企业经济转型的进程如同蓬勃抽发的新芽,到处充溢着生机盎然的气象!
发表于 2013-4-27 00:28:28 | 显示全部楼层
爱,走在通入寂暗的路上
发表于 2013-4-27 00:33:27 | 显示全部楼层
一位大学生,一位工厂的精英,一位丈夫,却颠沛流离了八年
发表于 2013-4-27 00:39:25 | 显示全部楼层
体制下的悲哀啊
发表于 2013-4-27 00:40:21 | 显示全部楼层
听了楼主解释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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