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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小娴:我这辈子有过你 第六章

2014-9-12 10:40 发布者: 影子 查看: 1745 评论: 0 来自: 文艺风象

第六章 我会永远爱你(1)


 我整夜都在想他。

  第二天,在内衣店里,我完全提不起劲工作,我疯狂地挂念他。他偶然在我的窗外经过,那就是缘分,我为什么要欺骗自己?

  下午,有一名自称是绿田园职员的李小姐打电话来说:「是周蕊小姐吗?我特地通知你,你助养的那头小牛出生了。」

  我助养的小牛?

  「我没有助养小牛。」我跟她说。

  「你认识唐文森先生吗?是他替你助养的。」

  我决定去绿田园看看,地点在鹤数,第二天早上,我坐火车去,那是一个很遥远的地方。森为什么会替我助养一头牛?

  到了绿田园,那位李小姐带我参观,那里有很多牛,属于我的那一头刚刚出生的小牛正在吃奶。

  「你可以为它起一个名字。」她说。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问她。

  「唐先生没有告诉你吗?新界有很多黄牛,老了没人要,在马路上流浪,经常给汽车撞倒,我们向农夫买了那批牛回来,让它们耕田。但有些牛是不会耕田的,为了饲养它们,我们让市民助养,牛就不用再流浪了。这个计划推出之后,反应很好,助养黄牛要排队,去年十月中,唐先生来申请助养一头黄牛,由于所有牛已给人助养了,所以他要预订母牛肚中的小牛。他说这是送给女朋友的生日礼物,十一月三日那天要带她来看看怀孕的母牛,但那天你们没有来,后来唐先生又打过电话来,说小牛出生的时候就通知你。」

  原来森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是一头小牛,怪不得那天他说要我去看。我对那一头正在喝奶的小牛突然有了感情,蹲下来用手扫它的肚子。

  「还有这一幅地也是你的。」李小姐指着我面前一幅用竹竿围起的地,「可以种菜。」

  「他为什么要送这个给我?」

  「他说要送一份特别的生日礼物给你,这份生日礼物也真够特别。这幅地很适合种瓜菜,唐先生说你们要开一间法国餐厅,自己种瓜菜不是很方便吗?」

  我为那头小牛起名雪堡。

  爱一个人,是你必须有一点儿恨他,恨他令你无法离开他,森就是我恨的人。

  离开绿田园,天气仍然寒冷,但阳光灿烂,我的心很暖。森真的有想过和我一起开一间餐厅的。我在火车上盘算我们该在那块耕地上种什么菜,可以种红萝卜,那么即使我们的餐厅还未开始营业,也可以卖给郭笋做红萝卜蛋糕。

  回到内衣店时是下午三时三十分,我很挂念森,我再没有需要否认我对他的爱,终有一天,他会给我名分的,即使等不到,那又怎样?我想告诉他,关于他的问题,我有答案了,我从前、现在、将来也爱他。

  我提起勇气传呼他,他没有覆电话给我,三十分钟、一小时、两小时都过去了,我传呼了三次,他就是没有覆我,办公室的电话也没有人接。

  他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他是不是不再理我?他以为我不爱他。不会的,他不会的。

  下班后,我回到家里,坐在窗前,我想,或许他会突然出现。窗外越来越静,已经是晚上十一时多了,我再一次传呼他,他还是没有理我。他不打算再理我了。

  我整夜没有睡过,第二天早上,他没有打电话给我,如果传呼机坏了,他也应该打电话到传呼台查一查呀。

  下班后,我打电话到公司找他,一个男人接电话。

  「我想找唐文森先生。」我说。

  「找他?」那个男人的声音好象有点问题,「请问你是哪一位?」

  「我姓周。」我说。

  「周小姐吗?我姓蒋,是唐先生的同事,我们约个地方见面好吗?」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觉得事情很不寻常,「是不是他出了事?」

  「出来再谈好吗?在我们公司楼下的餐厅等,你什么时候到?」姓蒋的问我。

  「我五分钟就到。」我说。

  我放下电话,连忙关店,森到底发生什么事?我听他提过那个姓蒋的叫蒋家聪,是他的同事和好朋友。

  我匆忙赶到餐厅,一个男人向我招手。

  「你是周小姐吗?」他问我。

  我点头。

  「请坐。」他说。

  「唐文森呢?到底是什么事?」

  他欲言又止。

  「到底是什么事?」

  「阿唐他死了。」

  我不太相信我听到的说话。

  「他昨天午饭后回来后如常地工作,到大概三点多钟吧,我发现他伏在办公桌上,以为他打瞌睡,到四点多钟,我发现他仍然伏在办公桌上,上去拍拍他,发现他昏迷了,我立即报警,救护车把他送去医院。医生说他患的是冠心病,这个病是突发的,事前没有任何迹象。他在送院途中已经死亡。」

  「不会的,是他叫你来骗我的,他怕我缠着他!是不是他太太派你来的?我知道他根本没有心脏病!」我骂他。

  「他是突然死亡的。」

  「不可能的。」我拒绝相信。

  「我也不希望是事实,但我亲眼看着他被抬出去的,他被抬出去的时候,身上的传呼机还不停地响,做我们这一行,心理压力比谁都大,四十岁就应该退休了。」他黯然。

  「我不信你!」我哭着说。

  「今天报纸也有报道,可能你没有留意吧。」

  「是哪一份报纸?」

  他把一份日报递给我:「我知道你不会相信的。」

  在新闻版一个不显眼的位置,有一张照片是一个男人被救护员用担架床抬出大厦,外汇公司高级职员工作中暴毙,死者名叫唐文森——

  我流不出一滴眼泪。

  「阿唐跟我提过你跟他的事,他以前说过,如果他有什么事,要我通知你,他怕你不知道。他是个好人。」蒋家聪哽咽。

  我哭不出来,我的森竟然死了,不可能的,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看到他在窗外,他敲我的窗,在寒风中敲我的窗,只是一天前的事。他走的时候,也在我窗前经过,他是活生生地走的。

  「周小姐,我送你回去好吗?」蒋家聪问我。

  「不用了!」我想站起来,却跌在地上。

  「你没事吧?」他扶起我。

  「我要回家。」

  「我送你回去。」

  我不知道是怎样回到家里的。

  「这是我的名片,你有事找我。」蒋家聪放下他的名片,「要不要我替你找你的朋友来?」

  我摇头。

  森死了,他临死前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还爱我吗?」他期待着我说爱他,我却冷漠地没有回答,我想向他报复,我想他再求我,我想他答应为我离婚,我以为还有机会,以为他还会找我。我以为还有明天,明天不来,还有明天的明天……我真的痛恨自己,我为什么对他那样冷酷?他以为我不再爱他,他死的时候是以为我不再爱他,我太残忍了,我为什么不留住他?他被抬出去的时候,传呼机不停地响,那是我,是我传呼他。我没有想过我们是这样分手的。我们不可能是这样分手的,他正要回到我身边。

  深夜,家里的电话响起,我拿起听筒。

第六章 我会永远爱你(2)


  「喂——是谁?」

  听筒里没有传来声音。

  「是谁?」

  对方没有回答我。

  「是谁?」我追问。

  我觉得是森,是他在某个地方打电话给我。

  「我爱你。」我对着听筒说出我还没有对他说的话。

  那个人挂了线。

  我是在做梦还是森真的从某个地方打电话给我?

  我抱着电话,电话一直没有再响起。

  天亮,我打电话给蒋家聪。

  「我想看看他。」他说。

  「这个有点困难,尸体在殓房里。」

  我第一次听到有人用「尸体」来形容森,是的,是「尸体」,在短短两天内,他变成「尸体」。

  「我要见他,他昨天晚上打电话给我。」我说。

  「不是吧?」他吓了一跳。

  「请你想想办法。」我哀求他。

  「他的家人准备在下星期三出殡。」

  「在哪里?」

  「他太太会出席,如果你在灵堂出现的话,不太方便。」

  「我要去。」我说。

  「这样吧,」姓蒋的说,「在出殡前夕,我找一个空隙,让你见见阿唐最后一面,好吗?」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星期二下午,我打电话给蒋家聪。

  「是不是可以安排我见一见森?」我问他。

  「晚上八时,在我公司楼下等,好吗?」他说。

  我在七时十五分已经到达,我想尽快见森,我曾经在这里等他,看着他出来,他不会再在这个地方出现了。

  蒋家聪在八时正出来。

  「我们找个地方坐下。」他说。

  「为什么?不是现在就去吗?」

  他沉吟了一会。

  「你无法调开他太太,是不是?」

  「对不起,阿唐昨天已经出殡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

  「你是说明天啊!」

  「是突然提前了。」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周小姐,阿唐的太太不会离开灵堂的,他的家人也会在那里,你何必要去呢?你受不住的。」

  「原来你是故意骗我!我不应该相信你!」

  我平生第一次感到自己是那样无助,我竟然无法见到他最后一面。我连这个权利都没有,我是一个跟他睡了五年的女人!

  「你为什么要骗我?」我扯着蒋家聪的外套,我恨死他。

  「周小姐,我只是不想你难过,阿唐也是这样想吧?人都死了,见不见也是一样,如果在灵堂发生什么事,阿唐会走得安乐吗?」

  「他的坟墓在哪里?我求你告诉我。」我哀求蒋家聪,他是唯一可以帮助我的人。

  「他是火葬的。」他说。

  「火葬?为什么要火葬?」

  他们竟然连尸体也不留给我。

  「骨灰呢?他的骨灰呢?」我问蒋家聪。

  「放在家里。」蒋家聪说。

  放在家里?那我岂不是永远也不能见到森?见不到最后一面,见不到尸体,也见不到灰烬。他就这样灰飞烟灭,不让我见一眼。

  「对不起。」蒋家聪跟我说。

  我没有理会他,我早就不应该相信他,如果森在生,知道有人这样欺负我,他一定会为我出头的。

  我回到以前的家。

  郭笋来开门。

  「周小姐,是你?你没事吧?你的脸色很差。」

  「我可以进来吗?」

  「当然可以。」

  我走进屋里,这里的布置和以前一样。我和森睡过的床依然在那里,我倒在床上,爬到他经常躺着的那一边,企图去感受他的余温。

  「可以把这间屋卖给我吗?我想住在这里。」我说。

  「这个……」

  「你要卖多少钱?我可以付一个更好的价钱,求求你!」我哀求她。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后悔卖了这间屋。」

  「如果你真的想这样做,没问题。」

  「真的?」

  「我想你一定有原因吧。」

  「明天我去拿钱给你。今天晚上,我可以睡在这里吗?」

  「当然可以,反正我也是一个人睡。」

  第二天早上,我去银行查查户口有多少钱。我的户口只有三百多元。那二百八十万呢?森兑现了那张支票?我到柜台查核,那张支票是昨天兑现的。

  森不可能在死了之后还可以去兑现那张支票,是谁把那张支票存到他的户口里?除了他太太之外,我想不到还有谁。她竟然在森死后兑现了那张支票。

  「我没钱,不能买回这层楼。」我打电话告诉郭笋。

  我什么都没有了,除了那片地和那头小牛雪堡。

  我去绿田园探望雪堡。

  「你想到要种什么菜吗?」那位李小姐问我。

  我摇头。

  「春天就要播种了。」她说。

  春天?春天好象很遥远。我抱着雪堡,它在森死前的一晚出生。森在它还在母腹里的时候把它留给我,它离开母腹,他却灰飞烟灭。

  我紧紧地将它抱在怀里,它是森留给我的生命,是活着的,刚刚来到这世界。他在我生日那天,送我一份有生命的礼物。生和死,为什么一下子都来到?

  我身上的传呼机响起,把雪堡吓了一跳,是游颍和徐玉轮流传呼我,我放下雪堡,打电话给游颍。

  「发生什么事?你这几天不上班,又不在家,传呼你又不覆电话,还以为你失踪了,我们很担心你。」游颍说。

  「森死了。」我说。

  「怎么会死的?」她不敢相信。

  「已经火化了,我见不到他最后一面。」

  「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鹤数。」

  「那是什么地方?你不要走开,我立即来找你。」

  我抱着雪堡坐在田边,天黑了,我看到两条黑影向我走来,是游颍和徐玉一先一后来到。

  「这个地方很难找。」徐玉说。

  「唐文森怎会死的?」游颍问我。

  我伏在游颍的肩上。

  我恨唐文森,他说过永远不会离开我的,他说谎。我至今没有流过一滴眼泪,我恨他,他说谎。

  两个星期之后,我回到内衣店上班。珍妮和安娜不知道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敢问。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了。徐玉和游颍比我我哭得厉害,可是我连一滴眼泪也挤不出来。游颍叫我去旅行,她说,我们三个人一起去旅行。我不想走,她们失恋,我失去的,却永远不会回来。我不要离开这里,不要离开他的骨灰所在之地。

  差不多关店的时候,一个女人走进来,这个女人大约三十七、八岁,身材有点胖,穿着一套黑色衣裙和一件黑色长外套,打扮得很端庄,他那一张脸涂得很白,但掩饰不了憔悴的脸容。

  「小姐,随便看看。」我跟她说。

  她选中了一个黑色丝质胸围。

  「是不是要试这一个?」我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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